“好。那我來接你?”他聽到了聲筒那頭,風聲呼過,樹葉沙響。
她叫他:“池牧之。”
“嗯。”他看著電梯上行。
煙的後勁燒起一把火。她蹲在風裡,念台詞般獨白:“我永遠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人,包括父母,男人,就算未來有小孩,我也沒法愛。我不會這個東西。我隻愛我自己。不對,我連自己都不愛。”
電梯抵達五樓。池牧之的臉色沉了下來。
她聲音啞掉:“但我願意分你一點,你看行嗎?”
“謝謝李老師這麼大方。”
“你沒有感動嗎?”
“你第一句就是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人,我怎麼感動?”
她有點委屈,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肉麻一趟的:“我的一點也很多了。”
“知道了,李老師一貫摳門。我知道一點也很多了。”他下了電梯,慢慢走出住院部大廳。
她見他毫不動容,有點熱臉貼冷屁股。“那你不要生氣,你自己說不要隔夜的。”剛剛讓出王後,她沒立刻歡天喜地,這廝明顯不悅。
他左右張望,一眼看到了吸煙亭抱膝蜷縮的小小一隻。
“我跟個小姑娘氣什麼。”
“我是小姑娘?”李銘心無法接受這個詞。
池牧之站在原地,沒有靠近:“你23,我快31了,你不是小姑娘是什麼?”
三十一,唔......“在我眼裡,你也挺幼稚的。”
“李銘心。”
“嗯?”
“如果我幼稚,我不會允許你侵犯我的主體性。”
是個生詞。李銘心想了想:“你現在允許我侵犯你的主體性?”
“還允許你侵犯我的財產。”
她故作失落:“啊?幾十萬就是財產了。”
“我也很摳門的,你那一點點愛,就夠換這麼點點錢。”
池牧之站在遠處,迎著一股一股吹來的春風,靜靜望著她。
金錢讓浪漫消亡。
這個時代,情緒價值就是錢。情緒價值可以營造愛的假象。如此,愛約等於錢。人類就是這麼勢力,上流圈更是將這個概念濫用到極致。
但對於池牧之來說,他很難進入到當下這種買賣的情緒價值裡。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這樣一個人。
她的身影像隻流浪狗似的,纏繞在腦海。
流浪狗會反咬主人,而主人也會愛上流浪狗。
*****
【尾聲】
六月,訂婚宴之後本來該走結婚流程,但新聞上再無信息。
怪的是,兩家合作繼續,也沒有取消婚約的風聲。
李銘心問莊嫻書,最近如何?
莊嫻書:彆問,問就是在犯賤
莊嫻書:請像池牧之一樣看不起我,這樣方便我自輕自賤
莊嫻書:妹妹~彆不回我~
李銘心:沒事,感情就是要犯賤才好玩
莊嫻書說,和有錢人談戀愛永遠都差口氣。
就像加載條,你以為99%很多是不是,但99%比60%更讓人著急。因為站在99%的你很清楚,你們永遠到不了100%。
收到金助理消息,李銘心有點茫然。倒不是為程斯敏找她茫然,而是她不知道金助理在這中間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他是池牧之的人,還是程斯敏的人。
還是,其實這對母子同時在試探她?
李銘心看到地址是酒店大廳,發消息給金助理,說改在大公園。
金助理:?
金助理:和程總在公園嗎?
李銘心不回複了。晚上,金助理說程總那邊答應了。
上午七點,李銘心乘公交車抵達大公園。
大早上,爺爺奶奶們在鍛煉身體,相親角尚不熱鬨。“買賣兒女”的辛苦中年人們還沒登錄攤位,開始擺攤。
公園大門口,張貼著密密麻麻的男女信息。身高體重學曆年齡,買菜一樣標著價位。
李銘心大二打工發傳單來過幾回。當時她對應過信息,畢業大概能在本地找到一個175左右、相貌平平、有房有車有貸款、月薪7500的媽寶男。
程斯敏非常準時,7點59到達。
她身材纖瘦,穿著簡單,如果不是那雙精乾陰鷙的眼睛機關槍一樣目標明確,完全可以進去和叔叔阿姨們跳舞。
她話很少,在李銘心鞠完躬打完招呼後,稍微張望了一圈,直白開了價。
她看出她缺錢,也查到池牧之給她幫助,於是單刀直入:一百萬。
李銘心聽到數字,露出欣慰的笑。兩倍。
她看向程斯敏:“我要一千萬。”
公園高奏廣場舞音樂,異常吵鬨。
她們坐在公園長椅,愣是在嘈雜之中隔出一片死寂的氣場。
程斯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一千萬,我夠再買一個兒子了。”
“兒子還是舊的好,用的順手。有感情不一樣的。”李銘心笑得毫無心機,兩手搭在膝蓋上,像在說敬語,“但是對女人來說,男人還是新的好,所以我很誠心的。”
約在不方便錄音錄像的公園,誠心開了個價。
“他知道你張口就要一千萬,會怎麼看你?”
“您可以把我的反應轉告他。如果這樣,一千萬您是不用出了,大概率連兒子也會真沒了。”李銘心觀察完四周,朝程斯敏鞠了一躬,“很高興見到您,後會有期。”
她轉身離開,沒有回頭,還奢侈地打了個車。
李銘心上午回宿舍,計劃曬好被子,打包行李,下午撤離。
她看到天氣,算好時間,列好計劃,井井有條,一如過去。
六月末,大四學生基本搬離。宿舍走空,她才姍姍來遲。
甫一入門,恍惚回到大一進校的第一周。她來得早,宿舍空空蕩蕩,整整一周,隻有她的床位有人。
畢業時,她走得晚,又隻有她一個人。
李銘心捧著被子上到天台,東南西北角的曬杆都空著。她先往東南角走,那根杆最新,地方最空,太陽最好。
走到中間那根杆兒,她腳步頓住,仰起頭,腳一踮,將厚棉被掛了上去。
撫平被角,她聞了聞,沒有異味。
再次下樓,李銘心將床墊和棉絮抱上來,掛上了東南角的杆。
第三趟,她洗完被套,枕套,新內衣,舊襪子,端著麵盆,抻開多功能衣架,慢條斯理在西北角開拓疆土。
黑色半包蕾絲內衣,穿上一定會很性感。
最後她刷了兩雙帆布鞋,卸下鞋帶,搓乾淨,懸在了西南角。
一時間,天台滿滿當當,無人爭搶擁堵。
乾完這些,她站在雜物堆放的角落,繼續抽那包沒抽完的煙。
恰逢一陣東南風來,煙霧拂散,電話聲響。
她站在二十三歲的最後一個夏天,偶然贏了場漂亮仗。
接下來麼,繼續逢場作戲。或者做///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