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開嘴,灼熱之中,我像過去多年的時光裡吸納天地靈氣一樣,將那些尖叫著的,嘶吼著的靈氣吸入我的身體裡。
第一團紅色的靈氣融入我的血脈,我用它抵禦了片刻的灼熱。但與此同時,我的腦子裡卻像做夢一樣,看到了一個畫麵……
是一個女子,她的眉眼與我有幾分相似,或者說……她眉眼與“懷微”有幾分相似。
她在陸門的水榭廊橋上,聲嘶力竭的對這陸北騰嘶喊,哭訴:“為什麼,你對我這般好,隻是因為她嗎?為什麼?”
而下一瞬,她便被陸北騰拽著手,冷漠的,一路拉拽著將她帶到了這院子之中,與我一樣,投入了丹爐裡。
“陸北騰!”我聽到她在丹爐裡尖聲嘶喊,“我詛咒你!你永遠在痛苦與悔恨中!無法解脫!”
我驟然驚醒,紅色的靈氣保住我的身體,但同時也將我的精神拖入了同樣的仇恨與痛苦中。
我緩了一口氣,在灼熱再次襲上來前,我張開嘴,吸入了有一團紅色的靈氣,一團一團……不停的融合這些氣息。
我看見了越來越多的畫麵。
或是在陸門古宅,或是在山野林間,又或是在小鎮民居,我看見陸北騰出現在了這些地方,他穿著不同的衣裳,在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天氣,帶著不同的神色,去相遇一個又一個,相似的姑娘。
有著粉衣嬌俏的,有麵容清冷的,還有英姿颯爽的,這些姑娘,無一例外,眉宇之間都有些相似。
陸北騰見著她們,無一例外,皆有求必應,千依百順,一如他對我先前做的一模一樣。
但也無一例外的,當她們發現真相,當她們開始嫉妒,當她們希望自己的“愛人”隻愛自己的時候……
陸北騰對她們的凝視,就改變了。
他不再把她們當成“影子”,而將她們當成了——物品。
是投入丹爐中的藥材,是他提升自身修為的丹。
故人永遠是他心間的月光,而影子,是他口中的藥。
亡魂在丹爐中徘徊,不甘、怨恨、詛咒……
所有的情緒,皆由現在的我感受到了,悲痛,錐心刺骨的悔恨讓我在這煉獄一樣的灼燒中,在眼角流下濃稠的血淚。
噬殺之意在我胸口種激蕩,我甚至分不清,我的恨意,是來自過去的亡魂,還是源自我心中最樸素的正義。
陸北騰,他真該死!
但在這之前……
在這丹爐中的紅色靈氣消耗完之前,我會不會死?
我會不會,就此消失在這裡,也成為這煉丹爐裡,不甘的亡魂之一?
我感覺我走到了窮途末路之中,我……心生了畏懼,對死亡的……畏懼。
我在原則上知道,所有的命運,都該由我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在不可阻擋的絕境之中,當我拚命掙紮了,卻仍舊處在無可奈何的無助之中,我竟也寄托希望於世間能有助我破局的神明,為我博取一絲生的轉機。
我……
還不想死……
我咬著牙,掙紮著,拚著要將雙手都切斷的疼痛,我想觸碰那相思花的印記……
而在我“魚死網破”之前,似乎神明聽到了我對生的渴望。
好似熾白的天穹籠罩著我的丹爐中,一道裂縫忽然出現在了“天穹”之上!
黑色的裂縫帶來了外麵的風,吹散了丹爐中的烈焰,裂縫“哢哢”作響,還在不停的擴大,終於!
丹爐碎裂,所有的火焰與灼熱都從我周身消失。
我從丹爐中摔在地上,但卻沒有讓我摔在地上。
我被一團輕柔的靈氣接住了。
靈氣冰涼,鎮住了我渾身被灼痛的皮膚,身上的細線被剪斷,我的手終於可以放鬆下來,可我仍舊疼得忍不住的顫抖,渾身都在發抖。
我看見了沈緣,跪在我身邊的沈緣,他臉上的神情,我在封印之中見過一次,他隱忍著憤怒,像用一層脆弱的糖殼蓋住了一座火山口。
糖殼會碎裂,會融化,會蓋不住下方翻湧的滔天之怒,但所有的情緒,仍舊被這一層透明的殼子按壓,遮掩。
我動了動指尖,想拽住沈緣,他立馬便發現我的指尖動了,於是在這一瞬間,我在他臉上又看到了不同的情緒,有些意外的,我看見了他的——脆弱。
沈緣的脆弱……
我本來以為,誰都會脆弱,唯獨沈緣不會,他總讓我感覺,他什麼都經曆過了,一切苦難都不用放在眼裡了。
縱使上一次在封印裡,同樣的境況,他更多的是憤怒,是要同歸於儘的決絕。
但此時此刻,我卻看到了他的脆弱、擔憂、害怕。
他不敢觸碰我,甚至不敢開口與我說話。
我張了張嘴,想問好多問題,他怎麼能來的?陸北騰呢?
但我更想做的,卻是安慰他——我沒事,不用擔心,還活著。——因為,我看見他竟然紅了眼眶了。
而我最想說的是,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但好可惜,我還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互相凝視許久,我們像兩個啞巴,終於,我牽動了我的嘴角,忍著痛苦,對他露出了一個笑,我想寬慰他來著……
但想來,我應該笑得不好看,不然……
沈緣怎麼會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