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廠子同時開業, 紅火是真紅火,鬨騰也是真鬨騰。
廠子的員工們,有像張阿花那樣目標明確, 已經開始卷起來的。
自然也有‘忙到暈頭轉向’,但始終忙不明白的。
昨天廠子裡跟鬨著玩似的情況,縣衙的差役們也都聽說了。
裴寶來帶隊去了涼州,目前還沒回來。
孫成、邵安兩位代理廠長,夜裡甚至因此焦慮到睡不著覺。
沒錯, 廠子現在確實是開業了。
可,部門框架、人員構成、職責分配等等亂七八糟的問題,都沒有仔細解決呢。就這麼亂哄哄的運轉下去,遲早得出事兒啊!
邵安還好點。
可孫成不僅在做代理廠長, 他還管著人口普查的事情呢!
兩萬多人,得一一全部做統計,一時間連怎麼開始做都沒思路。
胡銘雖然這次沒當廠長, 可他手裡的活兒同樣不輕鬆。
江縣一共二百多個村長,彆的不說, 就是單純的做業績考核, 都是個非常重的差事。更何況村長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背後還有各種關係利益牽扯。
聽說, 最近都有村長去胡家給他爹送禮拉攏關係了。
還有李泉。
繪製平麵地形圖,這絕對是個特彆精細的技術活兒, 單單是確定江縣坎兒井最初定點這一項,他跑了好幾天都沒理明白。
自從‘開竅’以後,縣衙的差役們已經有段時間沒體會到這種手忙腳亂的感覺了。
不,都不僅僅是手忙腳亂,是忙到焦慮崩潰。
因此, 這天陳庚年來開晨會的時候發現,整個辦公區都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緊迫感、焦慮感。
外麵‘紅火搞創收’的熱鬨場麵,反而導致差役們壓力倍增。
大家雖然在辦公區坐著,但很顯然心思都不在這裡。
不是他們在劃水走神,是他們急於離開這個辦公房,想要去‘解決問題’。
可問題是永遠都解決不完的。
這群小子們,又開始陷入一個‘思維怪圈’了。
“今天晨會取消。”
因此陳庚年思索片刻後,給出這麼句話。
人一直在焦慮緊繃著,是不可能把活兒乾好的,甚至反而會越乾越差。
那不如放鬆一把,緩口氣。
大辦公房裡,眾人聞言鬆了口氣,一個個起身就準備往外衝。
可下一刻,大家就聽縣太爺又說道:“彆走,我還沒說完呢,今天咱們不開晨會,來場團建活動吧。”
團建活動?那是什麼?
大家聞言都很疑惑,難不成又要做什麼大項目了?
胡銘撓撓頭,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話:“縣太爺,什麼是團建活動啊?”
“就是大家今天不用工作了,各自回去換上常服,然後咱們去後院曬曬太陽,玩玩遊戲,喝喝酒,吃吃肉,放鬆放鬆。我教你們製作撲克,待會兒還能鬥地主。讓丁晴去準備兩個火爐子,再弄點肉啊、青菜啊,你們幫忙做點竹簽,烤串吃。我記得庫房是有鐵板的吧,找出來一塊洗乾淨,鐵板炒飯也能安排上。等吃飽喝足了,咱們一起在後院開墾個小菜園,種點菜。”
陳庚年笑眯眯的說道:“孫成,你現在去把縣衙大門關了,貼上告示,就說今日衙門有重要公務要處理,所有差事一律明天再辦。”
啊?
聽到縣太爺這話,所有人都傻眼了。
不是,外麵現在可都要忙瘋了!這種緊要關頭,縣太爺要大家集體放假?
太胡鬨了吧!
孫成當即急切道:“縣太爺,養豬廠那邊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辦呢。第一批豬崽劁了,我今天還沒去看,昨天買的新一批飼料,最後還有一部分沒有來得及入庫,豬崽已經在豬圈裡了,今天我還得安排人員晚上值班看守,還計劃著準備養幾頭看家犬。”
胡銘趕緊跟上:“我約了好幾個村的村長談話呢,縣太爺,要不團建我就不參加了?”
邵安則是指了指自己被撓傷的臉:“縣太爺,我得再過去看看,萬一那倆村子的人又打起來,怕是要出事兒。”
李泉雖然沒直接說,但他顯然也在著急,想趁著今天再去過一遍現有坎兒井的定點問題。
其餘人也都各有各的差事要去辦。
結果聽到眾人的話,陳庚年不容置疑道:“現在,馬上按照我說的去辦。”
啊這。
眾人互相對視,最終隻能咬牙去宿舍區換衣服,隻是看他們離開時候一個個眉頭緊鎖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好笑。
看不出來,這群小子還有些工作狂潛質。
工作日團建,這種事情無論放在哪家企業,都是值得員工們歡呼的事情啊。
陳庚年笑著搖搖頭,剛好和窗邊坐著的富春對上視線,於是道:“富先生待會兒也跟大家一起參加團建吧。”
富春嘿笑一聲,倒是沒有接團建這個話茬,而是說道:“看來縣太爺是準備提拔這群小子了。”
這老先生,心思可真夠縝密的。
但富春說的不錯,陳庚年確實準備給縣衙的小子們升官了。當然,不是現在立刻升,升官之前還是得再培養一番。
現在這群小子們,都是‘小兵’心態。
外麵那麼忙,好多事情要處理,當然得趕緊過去盯著啊,要不然怎麼辦事兒!
可誰說辦事兒就一定要親自去盯著呢?
陳庚年可是縣令,要是轄區裡所有的項目都要他親自去盯著,那豈不得活生生累死。
事實上從最開始,陳庚年穿越過來當上這個縣令以後,他親自盯著的項目,隻有曲轅犁一個。
當時是因為手下無人可用。
到後麵,二世祖們進入縣衙,從耬車、劁豬、挖掘坎兒井等等,陳庚年都是交給他們去做的。
當然,菜鳥差役們一開始做的並不好,陳庚年還得給他們擦屁股。甚至有段時間,一聽他們喊‘縣太爺,不好了’就覺得頭大。
可你看現在,這群小子們不也成長起來了嗎?
但也僅僅是‘執行能力’在成長,‘管理能力’仍舊一塌糊塗。
前些天陳庚年為什麼開招聘會,還不是在選拔人才,有這麼多人在,差役們竟然還得事事親力親為,可不就會焦慮、疲憊。
一個好的領導,要學會替屬下解決難題。
而不是親自去處理難題。
所以陳庚年今天臨時決定休假團建,一是想讓大家放鬆放鬆。
二嘛,也是想要隱晦的提醒他們:是時候把自己從‘屬下’挪到‘領導’的位置了,換個角度看待問題,你會發現,縱使項目上再怎麼亂,你一天沒去,那邊也出不了什麼事兒。
等這個問題那群小子們琢磨明白了。
就是陳庚年給他們升官的時候。
“提拔的事情,一時半會兒還急不得。你看看他們這毛毛躁躁的,哪有半點能做縣丞、做主簿、做各房胥吏的樣子。現在縣衙公務繁忙,但我是怕他們繃的太緊,反而壞事。越是忙的時候,越得擺正心態,不然遲早得出大問題。”
陳庚年和富春一起往外走,邊走邊笑道:“以後還望先生辛苦些,多教教他們。”
這是縣太爺第一次對自己委以重任,明確要求自己替他教授部下。
換句話說,縣太爺肯定了自己的能力啊!
富春內心十分振奮,當即道:“縣太爺放心,老夫一定將自己畢生所學,全部傾囊相授!”
將來等您振臂一呼、逐鹿天下之時,一定會有一批最優秀的追隨者!
陳庚年聞言也很動容。
富先生可真是師者仁心啊。
能遇見這麼好的老師,是縣衙這群小子們的幸運。
但很可惜,差役們現在半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們換了常服,神情焦慮的把桌子、板凳都搬到院子裡。然後幫助丁晴摘菜、製作竹簽,搬火爐子。
十一月份的上午,秋高氣爽,陽光舒適。
丁晴正在淘菜,略顯奇怪的看著這群繃著臉的差役們,納悶道:“縣太爺給你們放了假,還準備了這麼多好吃的,你們怎麼一個個看著都苦大仇深的。”
縣衙很少會有這種情況。
這幫小子們,平時鬨騰的很,看到好吃的,更是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搶著吃。今天這狀態,實在反常。
“唉,手上一大堆活兒要忙呢,哪有心思放假。”孫成在洗豬肉,臉上的表情是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惆悵:“我一看到這豬肉,就想到養豬廠,沒有我在,指不定得亂成什麼樣子呢,他們估計連豬都喂不明白,劁的豬會不會出事兒,會不會死了啊。”
胡銘在劈竹簽,聞言立刻點頭:“我也總覺得要出事兒,今天我要談話的那幾個村長,可渾了,啥玩意兒都不懂。他們村有些貧困戶,因為村長操作不當,沒有找到工作。那要是沒工作,他們將來可咋過年啊。”
李泉剛才去打水了,這會兒回來剛好聽見這話,於是也跟著焦慮道:“按照往年的經驗,一到冬天大雪暴風封路,人就會迷失方向,彆說人,連村子都找不到了。我不把地圖趕緊做出來,等冬天要是哪個村子需要營救,咱根本找不到地方啊!而且有了地圖,大家以後去哪個村子辦事兒,也不用苦哈哈問路,多方便呐。”
相比於其餘三人。
邵安的擔心則是更為嚴重:“總覺得他們要打起來,那可是兩個村子的械鬥,說不定要出人命的。”
啊這。
丁晴本來就是隨口一問,可是沒想到會被強行倒灌了這麼多複雜的內容。
她一時間隻覺得手裡的菜都要淘不明白了,怔愣片刻後安慰道:“你們彆想太多,萬一要是養豬廠真出事了、或者村長犯渾了啊、大雪封路了啊、倆村子打起來了啊,肯定會有人來衙門求救的。”
這話非但沒有安慰到幾位差役,反而讓他們神情更緊繃了。
甚至時不時回頭看向前院衙門方向,心裡想著可能待會兒就有人撕心裂肺來縣衙砸門求救了。
見差役們這副模樣,丁晴張了張嘴,最後也沒再說什麼。
她覺得有點怪。
因為這群差役們不管去不去辦事兒,劁過的豬該死還是會死,犯渾的村長總不會因為一場談話就變好了,大雪封路還早著呢現在愁什麼,至於兩個村械鬥,他們倆村子鬥了這麼多年也沒聽說有死人或者受傷的情況啊。
怎麼到了差役們這裡,都成了天大的事情嘞?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專心做飯。
爐子點燃以後,把串好的肉串一一擺放上去,然後再架起鐵板,做個鐵板炒飯。
等肉稍微烘烤一會兒,就可以刷上縣太爺秘製的小調料,那香味兒,蹭的一下就竄了起來,滿院子都是濃鬱的肉香。
另一邊,有倆差役搬出來了中秋節封的兩壇子桂花酒。
還有前些天新醃製的一批鹹鴨蛋,以及臘肉。
陳庚年執導著做了幾幅撲克牌出來,教大家玩鬥地主。
規則倒是挺簡單的。
但胡銘、孫成、邵安一直在擔心外麵會有人來砸門求救,再加上院子裡肉味飄香,總忍不住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