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老油條,誰怕誰,有能耐把村長全開了嘛。
“安靜,大家都安靜。”
胡銘不是縣太爺,他扯著嗓子喊了好幾聲,仍舊一片亂哄哄的。
村長們一個個在底下聊天,同時小心去瞥胡銘,瞧見他怒氣衝衝的表情,一個個都在心裡偷笑。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呼啦啦進來一群差役,裴寶來、李泉、孫成、邵安先後在最前排找位置坐下。
村長們都有些疑惑。
這不是村長考評會嗎,怎麼其餘差役們也來了?
“行不行啊胡銘,這點小場麵都鎮不住,一個村長會議你都開的亂七八糟。”
裴寶來坐下以後,笑嘻嘻說道:“而且我還聽說,前段時間有村長給你家送禮咯,你都拿了人什麼好東西。”
底下村長們:!!
整個縣衙瞬間安靜下來,大家都看向裴寶來,再看看胡銘,神情各異。
胡銘嗤笑道:“你驢耳朵啊,到處打聽彆人的事兒,我能拿什麼好東西。”
李泉在旁邊接過話茬:“好了好了,寶來你說這話乾嘛。胡銘他爹可是鄉紳,能稀罕誰送的仨瓜倆棗啊。再者說,縣太爺馬上就要給胡銘升官了,他能因為收那點破東西,耽誤自己的前途?趕緊給胡銘道歉。”
“哎呦,我這嘴,沒個把門的。”裴寶來嘿笑著在自己嘴巴上輕輕一捏,隨後又說道:“那這樣,哪個二傻子村長不辦事兒想要走歪門邪道給你送禮,你告訴兄弟,兄弟幫你去跟縣太爺說,分分鐘撤了他。不僅我,其餘兄弟也幫你去說道。”
“對對,你說出來。”
“沒關係大膽說,咱哥幾個以後在衙門都得仰仗你呢。”
李泉、孫成等人紛紛跟著附和。
底下一群村長集體失聲。
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坐立難安。
胡銘擺擺手:“村長們都在這裡呢,說這些乾什麼,不合適。”
裴寶來掃了一眼下麵,不懷好意的嘿笑道:“他們都敢做,我為什麼不敢說。得,反正現在兄弟們都聽你的,隻要你說句話,誰屁本事沒有還不老實,咱就弄誰。”
“行了行了,少說點吧。”
胡銘示意裴寶來閉嘴,然後看向下麵:“咱開會啊,剛才都是玩笑話,你們彆當真。我最近出了個考核評分製度,十分製。其中村子人均收入占比兩分,坎兒井挖掘占比一分,人口普查占比一分,地圖繪製占據一分,各個村子在建築廠、磚瓦廠、養豬廠、物流廠的員工占比,各自占一分,最後一分,是我作為主審核人,和在場其餘四位差役作為副考核人,給你們能力的綜合打分。年底的時候,你們二百多位村長,倒數五名會被撤職。正數五名,會有獎勵。至於什麼獎勵,我也先說明白。明年年初,四個廠子會擴張招人,以上村長考核排名前五的村子,會拿到更多的員工指標。當然,沒有在前五名和後五名的村長也不能懈怠,因為年底的時候,衙門會開村長獎勵大會,隻要乾的好,都會有獎勵。咱們縣太爺有多大方,你們心裡都清楚。排名越靠前,越有幾率拿到大額獎勵。換句話說,今天這場會議結束從這裡走出去後,你們的村子是越來越窮,還是越來越富,全都靠你們村長的能力,和努力程度。當然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們會公報私仇,事實上隻要你乾好你自己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會找你麻煩。乾好了,反而會有各種豐厚的獎勵。”
這個考核標準實在設定的太妙了。
幾乎完全整合了衙門裡所有的資源,還將他們五位差役放在了考核人的位置上去。那些先前還不在乎胡銘的村長,此刻一個個都臉色焦灼起來。
看其餘差役們的態度,胡銘應該馬上就要升官了。
現在不僅是胡銘,其餘差役們,也都參與到了這個考核當中。以前隻是得罪一個胡銘,現在要是誰敢犯渾,相當於一次性得罪五個差役。
那妥妥要被收拾掉啊!
村長可以不當。
但要是因為他們能力問題,導致村子發展墊底,那回去一定會被同村人給罵死。
更何況村長能當肯定要當啊,這絕對是有好處的!
要是乾好了,還有更高額的獎勵!
見底下沒有村長說話。
胡銘悠閒敲了敲桌子:“行了,會開完了,沒事都散了吧。”
這個會的簡短程度簡直令人咂舌。
但偏偏沒有村長敢有任何意見,連走路都輕了很多。
當村長們都走後。
衙門裡的五個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吭哧吭哧開始樂。
明明還是原來的公務,還是麵對同樣的一批人。
當你學會用巧勁兒,開始整合資源,換個方式打開問題以後,一切都順暢的不可思議。
裴寶來握住孫成的手:“牛逼,真的牛逼,兄弟。”
孫成回誇道:“確實,你也牛逼,這事兒辦的,縣太爺來了都得給你鼓掌。”
兩人互相對視,又是一通傻樂。
等嘚瑟夠了,五個人揉了揉笑僵了的嘴角,然後臉色嚴肅的走了出去。
他們以後就要成為縣太爺手底下的官吏了,不能再嘻嘻哈哈,要有領導範兒嘞。
-
這場會議結束後。
有很多村長主動找到李泉,熱情找人幫他跑腿去實地勘測地圖標記。
因為這個時候村長們才恍然察覺,這十分製的評審當中,地圖繪製反而是最輕易完成的一項。
這種送分題,絕對不能丟,因為一旦丟了,你就得從其餘方麵去辛苦找補啊!
而且給李泉差役幫忙,後麵李泉差役考核打分的時候,也會給你個高分。
兩全其美!
胡銘那邊的差事兒也開始辦的十分順暢。
甚至先前去他家強行送禮的村長,又舔著臉上門道歉,把禮帶了回去。
包括建築廠、磚瓦廠、物流廠、養豬廠的員工們,最近也都明顯開始更有積極性。
因為村長回去找了各自村子的員工談話。
談話的核心無非就是:你得好好乾,千萬不能被開除了,一旦被開除,是會影響整個村子的考核評選的!而你要是乾的好,接下來咱們村會有更多的人被招進廠子裡,想一想,廠子裡多幾個同村人,是不是也能相互照應?
妙的是。
連各個村子都因此空前團結了許多。
因為隻要村子裡大家都努力,把人均收入搞上去,到時候就能獲得更多的資源,更多的崗位名額,一個村都會越來越富有!
在這種情況下,縣衙的五個差役,算是徹底穩住局麵。
而這幾個廠子也在他們的帶領下,開始進入高效發展期。
陳庚年是當天下午才聽說衙門那群小子開了個臨時村長會。
當聽完會議上的內容以後,他轉身跟富春確認:“富先生,這是你的手筆?”
富春笑眯眯的看著縣太爺,沒說話。
陳庚年愣了很久,然後才唏噓般暢快笑出聲:“可以可以,當時招他們進來的時候,我都沒想到他們能成長到今天這樣子。你是不知道啊,之前給他們擦屁股把我累的,掐死他們的心都有了。”
富春忍俊不禁。
隨後揶揄道:“我看您就是嘴硬心軟,平時他們再怎麼犯渾,回來鬨一鬨賣賣慘,您也舍不得真懲罰他們,更何況掐死。”
陳庚年愕然,隨後失笑出聲。
富先生這話也沒說錯,一開始把這幫混小子忽悠進縣衙,是因為他有所圖,想要對付鄭文峰。但後來這幫小子們主動回來,從那個時候開始,陳庚年就真把他們當兄弟對待。
自家兄弟,偶而犯犯渾,嘴上是嫌棄,但該兜底的時候,陳庚年也從來不含糊。
現在看他們成長起來,陳庚年心裡也是真高興。
等過年吧,過完年了,都給升官。
-
又是半個月過去。
風沙似乎逐漸有所停息,但江縣的溫度也越來越低,顯然已經到了秋末。
北部的五六千畝梭梭樹已經種植完畢,縣區內所有人家都陸陸續續盤好了炕。
堆肥坑完全腐熟了,人們開始熱火朝天忙著施肥。
其餘廠子還在發展階段。
磚瓦廠的第一批磚,已經馬上要出窯了。
相比於其餘廠子的混亂,磚瓦廠雖然也亂,但因為有縣太爺親自坐鎮,所以沒人敢真鬨什麼幺蛾子。
這就是一個好領導的重要性。
哪怕他什麼都不做,都能起到一個定海神針的作用。
當時磚瓦窯有一個窯挖出水了,於是後麵換地方重新挖,這個窯被當做坎兒井,滿足人們日常需求用水,還挺方便。
臨時棚區也在陸續搭建,磚瓦坯都有了風乾的地方。
先前被沙暴毀掉的那批磚瓦,都廢掉了,雖然很心疼,但這種不可抗力的損失,隻能咬牙認栽。
周茉作為臨時廠長,沒有絲毫經驗,也沒有經過任何磨礪,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最手忙腳亂的。
但其實不是。
上麵有陳庚年把關,偶爾還指點一下她,周茉反而比其餘廠長更輕鬆些。
以前還有各種工人遇事就來找她嚷嚷,可後來周茉學聰明了:“你這事兒真無法解決?要實在解決不了,我幫你去問縣太爺,特地注明這是你的問題。”
這下,但凡是真能自己解決的,人們就不來麻煩周茉了。誰敢因為自己一點小事去找縣太爺啊。
沒有下麵人惹麻煩,上麵領導願意提拔教自己,周茉也在迅速的成長。
由此可見,跟對一個好的領導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還有,磚瓦廠的晉升準則規劃的也很清楚,你想乾什麼活兒,想朝著哪個部門領導位置升遷,需要付出什麼努力,得創造出什麼價值的指標,都很明白。
一切利益都明朗的前提下,基本不會有惡意競爭或者混亂的情況,大家都忙著奔前程呢,誰會胡來?
當然最近四個廠子都給出了最基本的要求,掃盲識字,是晉升領導的硬性規則。
所以但凡對升職有點想法的,都在努力去認真學字。
半個月前。
縣太爺親自來磚瓦廠指點,在三個圓磚窯的上方,蓄滿了一大池子的水。等把磚瓦坯子全部放進窯內後,將窯門封死,燒上足足七天,把裡麵的水汽徹底燒乾。
然後將窯頂池子上的頂層木板掀開,底層滿是小孔的木板,會在不透氣的情況下,均勻的將水流淌進窯內。
這個放水的過程,要持續整整三天,才能將窯內的溫度徹底冷卻。
從製作坯體,到最後開窯出磚瓦,足足要耗時一整個月的時間。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當開窯以後,人們瞧見裡麵滿是紅磚、裂磚的時候,會崩潰。耗時耗力一個月,出來的全都是廢品,誰能受得了。
這天,整個磚瓦廠的人都在窯外緊張的觀望。
因為這批磚瓦,不僅僅是要用來蓋縣衙和四個廠子的廠房。等從下個月開始,還得拉去涼州售賣。
如果全是青磚瓦,那他們磚瓦廠這次絕對能賺很多、很多的錢,年底每個員工都能有豐厚的分紅。因為涼州的有錢老爺,會爭相哄搶青磚瓦。
可如果是次等紅磚瓦,廠子估計都要開不下去。
因此,大家都很緊張。
在眾人忐忑的注視中,周亮打開了窯門,確定裡麵溫度全都降了下來後,他試探著鑽了進去查看。
而等進去以後,周亮猛然睜大眼睛,顫聲道:“我的娘嘞!果真如縣太爺所說,全部都是青磚瓦!顏色純正沒有一點雜色,而且還沒有一塊開裂!我的娘,這種純正的青磚瓦,涼州的官窯都燒不出來吧!我敢肯定,咱們這批磚要是拉去涼州,那些有錢人家的老爺絕對會搶著砸錢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