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病急亂投醫,現在手上唯一跟藥沾邊的,就是自己那瓶穩固神魂的藥,既然這東西最後是要麻痹他魂魄,那勉強也算對症?
還有這花散出的血腥味,會不會喝點血也行,思及此,他馬上收刀,在自己手上一劃,放了半杯血,頭暈眼花地給崔琅灌下去,
江月行轉頭一看,氣得伸手去拍他腦袋,怒道,“胡鬨什麼!”
桑念生哎一聲,驚喜指著崔琅道,“有用有用!他醒了,師兄你看喝人血也......行......”
隨即,他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不敢再開口,什麼叫喝人血也行,吃人脊髓飲人鮮血,與妖鬼何異?
窗外遠方,天際浮起一絲魚肚白,四周逐漸明亮,崔琅無意識地吃了一粒靈丹,喝了半杯血,意識逐漸清醒了些,低頭一看,見自己手中所捧的竟是人血,恐懼地大叫一聲將那杯子摔在地上。
同時,院門被大力推開,忽若春靈光一閃,院中靈力相衝之聲響起,崔瀛客與謝姹在黎明將至之時,踏進了院門。
謝姹滿麵是淚,顫聲道,“琅兒?你聽得見娘的話嗎?你在裡麵嗎?”崔瀛客則陰沉著臉,轉身關上院門,“江賢侄,你擄走小兒,可是對共議論功有所不滿?萬事都可商量,你先放人。”
桑念生難以置信,崔瀛客心裡是不是隻有論功一事,自己兒子都快被一朵花吃空了,他卻覺得彆人是不滿功勞分配來找麻煩的?
於是嘲道,“仙尊,我師門元尊早得長生,你怎麼就與他平輩論交了,要不認真算算,誰是誰賢侄還不一定呢。”
崔瀛客壓著火道,“你又是誰?如此對長輩不敬,暗中偷襲。讓江月行出來,放了琅兒,一切好說,他要什麼我崔家都給得起。”
崔琅聽到他父母的聲音,臉色一變,驚恐無比,小聲道,“不......我不跟他們回去,我不想吃人,我不想,嗚嗚嗚嗚嗚......”
江月行推開門,微亮的天光中,崔瀛客陰沉著臉,謝姹期盼地越過他望向屋內,名震仙道的大赤仙尊與天衣元君,此刻全不見當日在幽天會館高高在上的尊崇,不過也與尋常人家擔憂孩子的父母一樣。
江月行伸手在虛空一握,忽若春應聲回到他手中,他隨手挽了個劍花,側身橫劍於前,“仙尊,元君,九算山中那近百冤魂,你們可認?”
崔瀛客皺起眉,極其不悅道,“江月行,你不要蹬鼻子上臉,放了琅兒。”
謝姹指尖隱隱出現一點靈光,往前一步。
桑念生拖著崔琅,與他一齊站在江月行身後,冷冷道,“兩位如有自信一招之內殺了我們,儘可動手。”
崔琅小聲低泣著,看著他母親,哭道,“我不想再殺人了,娘,娘......”
砰一聲,小院的門再次被撞開,一個麵容陌生的內門弟子領著數十人圍在院外,一見院中情景,驚道,“琅弟!你怎變成了這樣?”
崔瀛客大怒,喝道,“你來乾什麼?還帶這麼多人?滾回去!”
所到之人看樣子都是崔家內外門中弟子,一見崔琅也是麵露驚訝,全都轉頭去看那帶頭之人,一時之間不知該進該退。
“你受傷了?怎地滿口是血?”那帶頭來的人卻像沒聽見崔瀛客的話一樣,反而往前走了兩步,焦急喊道,“說話呀!琅弟。”
崔琅眼淚直流,被他一吼,崩潰大哭道,“我不想的,我不想殺人,爹,娘,救救我,你們救救我!”
此言一出,崔瀛客勃然大怒,轉身不管不顧揚手就是一張雷火符向著帶頭那人拍去,大喝一聲,“滾!”
那人側身一閃,也揚起手,飛速在空中以靈力繪成一張符籙,翻掌一頂,藍色靈光將他身後所有人籠在其中,雷火霹靂落在那藍光上,轟然爆炸,猛烈一震之下讓他嘴角溢血。
“仙尊,您到底瞞著大家做了什麼?族中長老我已派人去請,天亮就到,琅弟口中殺人是什麼意思?到時還請您好好分說。”那人揚起眉,一把抹去嘴角的血,“以及,為何要對我們下殺手?”
“哼,”桑念生冷笑一聲,抽刀橫於崔琅頸上,刀鋒一轉,貼在他皮肉之上,“你們崔家的事不妨回去再共議吧,我隻問一句,九算山中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你們認不認?”
一陣嘩然,九算山乃是崔家祖宅所在,在那兒有死人?崔琅又口口聲聲不想殺人,無數道目光全都投向崔瀛客與謝姹。
謝姹呼吸急促,勉強穩住聲音,“我認!不就是要我認殺人之事嗎,我認,你放了琅兒!”
“你瘋了!”崔瀛客一巴掌打在謝姹臉上,“亂認什麼!”
“分明是江月行對共議心生不滿,殺人擄劫,栽贓嫁禍!夫人你不要因為琅兒在他們手上就慌不擇言!”
天光將亮,桑念生在縷縷朝暉之中,又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崔瀛客一次,他年近五旬,卻因駐顏有術顯得依然年輕,雙眼之中滿是噴薄而出的怒意,肩背站得挺直,整個人顯得堅定無比,仿佛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隻不過在昨夜是被奸人擄走了愛子,他與妻子追到此處一樣。
他絲毫不覺得殺人有什麼錯,絲毫不後悔用那幾十上百條人命來飼喂自己兒子身上的怪花。
桑念生覺得渾身冰冷,胸口卻堵著一股火灼般的憤怒,令他心臟生疼,呼吸困難。
“那個女孩兒叫明珠,從早到晚在望江樓裡勞作,自己都尚且勉強糊口,卻撿回了三個孤兒,像親姐姐一般待他們。”
“她的第一個弟弟叫阿淮,剛剛長大一點,便要去渡口搬運貨物,一家四口相依為命,現在隻剩一個半大的孩子和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幼童了,”
“仙尊,你教教我,他們該怎麼活下去?”
“天衣元君,你砍斷他們脖子,抽出脊髓之時,可曾想到他們也有親人,也是彆人的孩子?”
桑念生一字一字冷冷問道,心裡卻想著那條烏黑的小巷,想著那被江月行哄睡著的幼童,手上的刀不自覺壓緊了崔琅的側頸。
“手下留情!”一聲高喊,卻是那個帶頭的內門弟子,他深吸一口氣,慢慢道,“不能殺崔琅,這位......師弟,崔家血脈必得留下一個,事關萬千妖邪,不能有所閃失,否則邪器妖鬼出世,死的人隻會更多。”
江月行略微轉過身,見他臉色蒼白,眼神發直,心下一沉,卻隻輕聲道,“阿念,把他們交給族中長老,殺人之事已經不能隱瞞了,他們會被仙道除名,囚禁至死。聽話,彆臟了自己的手。”
桑念生看看江月行,又低頭去看崔琅。崔琅麻木地哭著,似乎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聽話?對,師兄說得對,他慢慢地舒出一口氣,一點一點放下了手中的刀。
“崔家血脈必得留下一個......”謝姹半邊臉被打得發紅,腦中嗡嗡作響,口中喃喃自語,忽然雙眼一凜,指尖靈光在袖中不斷盤旋,她猛地轉身,抬手朝崔瀛客靈台一掌拍去,
轟隆一聲巨響,巨大威壓之下,崔瀛客毫無防備,哼都沒哼出一聲,便被那張符壓得頭骨碎裂,滿麵是血,倒斃於地。
謝姹眯起眼,看向周圍,唇齒之間狠命擠出一句話,“今天,誰,也彆想動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