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地主是一個臉龐瘦削,眉心有‘川’字豎形紋路,年約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見到傅文鈺進門,他既詫異,又帶著隱隱的期待,表情有些古怪。
但傅文鈺其實是來找茬的,所以等待著陳家下人上茶的功夫,他開門見山地就道:“陳員外,其實我今日來,是跟您商量令郎婚事的。”
陳地主一怔,隨即一喜。
但下一瞬間,傅文鈺就毫不客氣地道:“此事我娘之前就已經拒絕過了,但您似乎並未放棄,所以我隻好來跟您明確地說一聲。我妹妹傅蓉今年才十歲,我們不準備讓她現在就嫁人,因此您的抬愛,我們家心領了。”
陳地主:“……”
他估計是沒想到傅文鈺拒絕的話如此的簡潔了當,絲毫不拖泥帶水,所以一時間竟愣住了,屋內頓時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傅小哥,你何不聽聽我的條件?”
不等傅文鈺開口,他道:“我聽說你隨了你父親,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但想必你我都清楚,讀書科舉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就比如你父,年輕時候便已考中童生,但直至今年才踏上了考舉人的路。其中種種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可若你我兩家結親,那老夫在此承諾,除了會給予你家豐厚的聘禮外,將來也會助你科舉。”
他頓了一下,又道:“女子總是要嫁人的,我兒雖有缺陷,但心如稚子。令妹嫁入我家門,我與夫人定視她如親女,與我兒一般無二!”
傅文鈺上下打量了陳地主幾眼。
心想這人臉皮真厚啊。
既然對方這般厚臉皮,那傅文鈺也不客氣了,馬上就笑著回應,“唔,陳員外,容我猜上一猜,你的想法應該是為令郎娶一淑女,然後生一孫兒。一來可傳承門楣,二來待你與尊夫人百年之後,也有人照顧令郎。”
“我說得可對?”
“但不知你是否想過,令郎為何會‘心如稚子’呢?”
不等對方生氣,傅文鈺繼續道:“我曾聽聞一個說法,那就是夫妻二人若是三代以內血親,那麼他們成親之後,要麼不會有孩子,要麼則可能會生下畸形亦或者是癡愚的孩子,少有例外。而有些當時能生下健康後人的,幾代後也不能保證。”
陳地主一怔,隨即問道:“你,你此話當真?”他和娘子正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感情深厚。
看來自己猜對了。
傅文鈺暗暗感歎,根據現代醫學界的觀點,先天癡愚的孩子,除了一部分是受到了環境的影響之外,根源其實是在遺傳基因裡麵的。而近親結合,則會加重這種因素,有些世代近親通婚的地方,後人十有八九都不聰明。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點頭,“陳員外不信,可以多找幾個大夫問問。”
“我妹與令郎,當然不屬於近親,事實上我們傅家村也沒有你們家的親戚。但不知你可曾想過,令郎成親後,你的孫輩會不會亦如令郎一般呢?”
“到時候你又要如何?”
“待你五十餘、六十餘、七十餘、八十餘歲的時候,難道還要再找一個女子,與你‘心若稚子’的孫兒,亦或者曾孫成親。然後生下玄孫,再生玄玄孫,一直到出現一個後輩,好照顧他同樣‘心若稚子’的父親、祖父、曾祖父?”
傅文鈺知道自己這樣說不太好,但對付不要臉的人,那就不能用偉光正的手段,不然自己反而會被對方的不要臉嚇到。
這……
兒子、孫子、曾孫、玄孫……
陳地主臉色發白,不自覺地打了寒顫。
此時,他看向傅文鈺的目光,隱隱帶了些恐懼之色。顯然雖然隻是寥寥數語,但他依舊被傅文鈺描述的‘未來’狠狠地震驚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家中有一個癡兒的苦楚,正因為擔心再生下一個不健康的孩兒,他與娘子決計不再生育,即便是娘子勸他納妾留後,也被他拒絕了。並且為了躲開那些心思複雜的族人,他們更是搬來了此地。
如今他們夫婦倆唯一的念想,便是找人照顧兒子,這樣等他們百年之後,俊兒也不至於孤苦無依,任人欺淩。
可若是俊兒的兒子也是癡兒……
那他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
傅文鈺見陳地主被嚇唬住了,心中略鬆。
對方不是想娶個聰明的兒媳婦,想要兒子有人照顧的同時,也希望第三代的基因能夠回到正規嗎?
那他就告訴對方,你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