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策淩瞳孔一縮,好整以暇,“可是為十三爺送信的?”
“信就不必了!”弘暉擺手,“書信寫的再動人,但到底是少些誠意。大將軍,死傷這麼些人,足夠了。早前,稱臣的是你們,而今,反叛的依舊是你們。我今兒來,就是想問問,你們判離朝廷,想要得到的是什麼呢?而今,所付出的代價,是否在你們的預料之中。”說著,就看向站在大帳裡的其他人,“你們都是大小部落的首領兒郎,都坐,便是過會子要砍了我,但在死前,也請諸位以解我心中之惑。”
言下之意,是對什麼不滿,叫你們有了反叛之心,反叛之行?反叛之後,你們想得到的是什麼,而如今,實現你們當日期望的概率有幾成?
眾人就紛紛落座,雖然互為仇敵,但是,他們又欽佩英雄。這少年孤身而來,隻這英雄膽氣,就足以叫人欽佩。這跟在什麼陣營無關!
大策淩朝眾人看了一眼,心裡咯噔一下,警惕的看向這位皇孫,“殿下可知,咱們的部族求存不易。”
是說,想求水草更豐茂的所在。
弘暉就道:“想給部族謀好處,這是可以理解的。可為什麼從沒有想過跟朝廷去協商呢?蒙古諸部早幾年跟你們有何不同?而今呢?羊毛、羊乳、羊肉,每天有數不清的馬車奔行於中原和草原之間。他們把糧食布匹食鹽香料藥品,把需要的一切從中原腹地運過去,又把當地產的東西加工會運出去,甚至通過皇家商會,一直賣到了海外。去科爾沁打聽打聽去,一個放羊的孩子,隨手薅下來的羊毛一點一點的攢著,一年也能換兩身衣裳幾斤鹽巴,以及日常的病症的藥丸子。在科爾沁,這五年裡,所有新生孩子都成活,所有生下的小羊羔小馬駒小牛犢子都成活了。他們的人口原地翻了一番。他們的愛惜部族裡的生命,這才是得神佛眷顧,這也才是神佛普渡的初衷。
你們覺得你們的部族水草不豐茂,可誰告訴你們隻有水草豐茂才能過上好日子呢?早前,朝廷曾派過人,想著在南疆大麵積的推廣種植棉花。這東西當年種下去當年就采收,收上來之後,可以跟朝廷交易。棉花能織布,你們所垂涎的,需高價才能買到的棉布,就是棉花做的。朝廷當時的想法是,隻要你們種,不惜在當地建棉布作坊,我們當地就能產布。而這布可以繼續沿著當年的絲綢之路一直往西……”
說著,他頓了一下,知道這些人並不明白什麼絲綢之路,他不免站起身來,拿了主位上的筆,在一塊畫著地圖的羊皮上重新畫了起來。
圖簡單的很,告訴他們曾經有人沿著這條路走到了哪裡,“當年的大唐盛世,從長安出發,咱們腳下的地方便是當年的必經之路,這條路是財富路。若是這裡真貧瘠不堪,朝廷棄了也就是了!為何如今還要花費這麼大的代價,非要拿下這裡呢?如今,我把這一點點的畫在地圖上,你們可都看清楚了。朝廷隻憑著一條海路,這些年的變化就這般大!而今,腳下就是一條通外麵的路,這條路,朝廷依舊能換來數不清的財富,而你們守著這麼個財富之門,卻怕你們沒有分潤的可能嗎?”
這些,若是沒人解釋,誰能知道的這麼詳細。
況且,就算是解釋了,誰信呢?
弘暉就笑,“大軍壓境,你們信了嗎?告訴你們這些,就是告訴你們,這條路是一條跟海路一樣能讓朝廷獲得巨大利益的路,朝廷是非要不可的。如今擺在麵前的隻有兩條路,第一,跟之前朝廷提的一樣,依蒙古之例,朝廷與部族合作,利益一體,休戚與共,賺外麵的銀子壯大自己。第二,朝廷奪下這條路,那一切阻攔者,皆為攔路石,非踢開不足以成事。”
話音才落,大策淩身後站出個二十來歲的人來,“一派胡言亂語。朝廷想要這條路是真,說什麼合作,不外乎是想占這麼一片地方。種棉這樣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可咱們自來逐水草而居,下了馬背種棉花,誰會?況且,棉花不頂吃不頂喝,一切依賴於朝廷,於咱們而言,是利?”
這話後麵幾句,卻不算是錯的!若是沒有吃的,就被扼住喉嚨,誰說的再是天花亂墜,隻這一點,就不成。
弘暉朝對方笑了一下,“所以說,一個好的汗王,能領著部族走的更好更遠。一個無遠見卓識的汗王,會帶著部族一步一步的走上絕路。按照這位將軍所言,逐水草而居之民,不會耕作。那要是如此,何以有現在的大清天下?難道曾經滿人跟你們不一樣,不是逐水草而居?那為何大清能走到如今呢?那是因為我們懂得去合作,去學習。昔年,與蒙古合作,吞下了漢人的萬裡錦繡河山。之後,我們向漢人學習,學儒家,學漢人的所思所想,至於耕地,滿人是有許多的限製,但皇家何等重視農耕。便是皇上,暢春園裡還種著水稻呢。我家十一叔,隻專注於耕種的事。正因為我們一代一代的有這樣睿智的汗王,才叫滿人旗人成貴人。”他看向大策淩,“一個睿智的王者,不僅需要長遠的眼光,更該有變通之能!”
大策淩眼睛一眯,不免真的重視起這位皇孫來:他這在說,如今部落裡那位汗王,是個目光短淺不知變通,把部族領上絕路的昏聵之人。
在死傷了十數萬將士之後,他在大營裡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說朝廷沒想打,朝廷早前給指了一條明路。可無奈,你們的王昏聵若此,朝廷也是無奈。而今,朝廷的兵馬已經快到了,火器如何,你們也看見了。反正這個地方是通商要道,你們不合作,那朝廷就隻能拿走。
那如今,你們是知變通就此罷手跟朝廷合作呢?還是繼續負隅頑抗抵死不從?
哪種更符合你們的利益呢?
一頭是得利,一頭是喪命,敢問,作何選擇。
這樣的話,是會擾亂人心的!
在要緊的關頭,有人扔下這樣的話,這個人豈敢小覷?
弘暉朝大策淩微微笑了一下,然後隨意的一掃,他就發現,這些部族首領有些看向站著的男青年,有些看向坐在上首神色莫測的大策淩。
他垂下眼瞼,勾起唇角,覺得有點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