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露出幾分恍然之色,“她又怎麼了?”
皇上沉默了半晌,“她跟兒子認錯了。”
太後怔愣了片刻,“她……以後會越來越像皇後吧。”
是啊!會越來越像皇後,然後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後。
太後歎了一聲,然後抬手摩挲兒子的脊背,“有些事,是得有些運道的。你做了皇帝了,就不能所求太多。有了這個,便失了那個……這才是天道。”
皇上點頭,“兒子想的通這個。過來呢,就是突然不知道該跟誰說話了,走著走著就過來了。”
把太後說的鼻子都酸了,人到中年的兒子了,突然活成了孤家寡人了。
“皇後她……私心太重,這個不是變就能變過來的。”皇上說的有些艱澀,“皇阿瑪當初選兒子,不是六弟不好,是怕六弟著急變革。皇阿瑪認為兒子是能緩著執行變革的那個人。尤其是把雜學之人整個納入朝廷官員序列,使其能治事。這裡就有兩個問題,一個治人,一個治事。可治人與治事,怎麼在短期內能相互監督,而又不能相互乾擾,這是一個需要探索和嘗試的過程。
兒子和老六能做的,隻能是一個過渡。可這事過渡過去,便不是弘暉一個人能做的。需得一個彼此信賴,性格多為互補的人配合弘暉,或者說是跟兒子和老六一樣,不計較那麼多,隻一心想著打配合。這個人,非弘顯不行。便是弘昀,跟弘暉一母同胞,都不行!弘昀多了圓滑,而少了一些鋒利的棱角。兒子想把弘昀培養的朝管理外事上使勁。如今老九在外麵四處建交,這個事情總得有人總領。在弘昀長成之前,給老九。等老九把大部分理順了,弘昀就能管。弘時被十一帶著呢,兒子也盼著弘時能多跟他十一叔學學,一輩子安安穩穩。從弘時往下,卻又還小,便是弘旭,還是個孩子的樣子。這得過幾年再看看也不遲。
兒子跟您說這些,就是告訴您,弘顯跟弘暉一樣重要,就跟朕預備的左右手一樣,離了誰往後的事都不好辦。但是顯然,皇後不是這麼想的。這已經不是為弘暉劃拉陣營那麼簡單的事了,這牽扯到朝政。這是皇阿瑪留給朕,朕還沒來得及辦的大事。可事還沒開端,後院便起火了。額娘,您說兒子該怎麼辦?”
太後揉著額頭,好半晌才道:“不能訓斥皇後,不能跟皇後翻臉。”
皇上的眼圈紅了,“兒子是從皇後那裡出來的,一句都沒訓斥,好聲好氣,好言好語的跟皇後說了一會子話。”
太後點頭,“做的好!”不能下皇後的麵子,這裡麵牽扯的事大了。
其一,不能叫孩子們心裡惶恐!大人的事本不跟孩子相關,可是,那是生身之母,若是知道父母交惡,孩子們會無所適從的。一旦無所適從了,很多事情怕是就不好辦了!所以,為了孩子心裡安穩,皇上必須跟皇後相敬如賓。
其二,不能叫老六家的裡外不是人!六福晉做的不少,都是借著自己這個太後提點皇後的。可若是此時皇上訓斥了皇後,那老六家的成什麼人了。這就跟老六家的做的再好,皇上都不能誇老六家的媳婦是一個道理!小嬸子管了那麼多事,大伯子誇了小嬸子,然後大伯子兩口子鬨了矛盾,這些事串起來,叫外人怎麼想,人家能說出什麼好話來?這裡有個身份忌諱的問題,不能傷了好人的體麵。
其三,皇後對弘顯的一些心思,這個不能捅破,更不能攤開說的。要不然,孩子們之間就會有裂痕。但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若是孩子都懂道理,都認為皇後錯了呢?那時候親母子有了嫌隙不說,老六家兩口子又成什麼人了?人家不會說皇後不對,隻會說老六家的兩口子給人養孩子,把孩子教養的不親親生母親。這可是從皇後、皇子到老六家的兩口子,都有了不是。
老四難就難在這裡了!他這狗慫性子,自來就不是個好的。心裡必定是又氣又急,偏對著皇後這個罪魁禍首,還不能把脾氣給發出來。這是皇後給端出來一盤壞菜,老四不僅不能發脾氣,還得擠出笑臉,硬生生的忍著把這一盤給吃了。
他今晚要是不把這些說出來,非得把他自己氣出病來不可。
她就說,“既然已經有了妨礙前朝的跡象了,那就不如叫老六家的把所有的事都還給皇後。好也罷,壞也罷,叫她自己去管吧。”顧頭不顧腚的時候,就沒心算計旁的了。
皇上笑了一下,“額娘,這個事不用您提,封後大典之後,皇後會主動提的。”
太後愣了一下,是說沒舉行冊封大典,才一直沒冒頭嗎?
她心裡懊悔的不行,“以前瞧著,她很謹慎,也很本分……”
現在也一樣的謹慎,也一樣的謹守本分,並沒有變呀!
變的隻是身份,在這個身份上,謹慎著選擇最正確,最不容易出錯的做法,好似也沒錯。
但就是叫人覺得哪裡不一樣。
皇上坦然的道:“我若隻是雍親王,她還會那個四福晉的。”
太後便不說話了,良久才道:“這事……你彆言語了。額娘會找機會跟老六提的。老六家的,大道理是懂的。叫老六回去跟他媳婦好好說……”
皇上就笑:“……額娘,不用特意去說。兒子所想的,所為難的,老六都懂。說了反而叫我們兄弟生分了!”
說著就起身,“額娘,歇著吧,兒子先回去了。”
好!
太後沒送,看著老四略顯疲憊的背影慢慢的出去了,眼淚到底是下來了。
皇後是傷了老四的心了!
這邊眼淚還沒擦乾呢,屏嬤嬤就回來了,低聲道:“奴婢送皇上出去,遠遠的看見六爺和六福晉站在路口,怕是在等皇上……”
太後這才笑了,“好……好……”
有個能說話的人,心裡就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