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踏征程(111)
入了冬日子可不短了, 一場雪也沒下。
站在山下往上瞧,除了能看見山頂戴了一頂白帽子之外,真是一片雪花都沒見。
門前的小河, 河水的水位明顯是低了, 關中這一片, 今年的秋糧嚴重減產。這就導致了秋收以後,這邊一說開工, 周圍好幾個縣的人都出來成群結隊的來找活乾。
來的都是壯勞力,不要工錢, 管飯就行。省了口糧, 家裡的老幼婦孺, 這不就多口吃的嗎?
人多了, 眼就雜。
怎麼辦呢?
村與村之間聯保,人與人之間聯保。
最先是山南鎮, 以楊家凹為中心。這個村子裡人咱都認識,知根知底,沒有問題。鎮子上的,這是能相互作證的,他是誰家的, 多大了, 家裡還有誰, 一直在鎮上還是什麼什麼時候出去過等等。
周圍村子的人若是想來,那就找楊家凹認識的人,或是姻親,或是朋友,知道另外一個村裡確實有你這號人。以村為單位,每個來的人都能說清楚你們村的這些人的來曆, 保證沒問題。這才可以!
為啥這麼乾呢?鬼子村這個事在城裡報紙上都刊登了,咱也是防著鬼子呢,都理解理解。
一個村可以為三個村作保,以此往外圍推。
這般之下,一入冬,進山做工的就有數千人。每天還都有各村管事的往上找,總也還有想來做工的。
這麼多人是要吃飯的呀!這事全給呂時飛去負責,隻要能確保這麼多人有飯吃,其他的事你看著辦。
呂時飛管了三天,知道管這事的難處了:這麼多人要吃飯,這都是要花錢的呀!上麵是給錢,但給的並不利索。真就是花錢扣扣索索的!這麼點錢,這麼大的工程,上麵也是能坑人,這麼著還得叫人看著這兩口子的動向。這不是難為人嗎?這個時候他真就覺得,林先生當真是好脾氣!在正事上沒馬虎,就憑人家在正事上不給上麵添麻煩的態度,就該被嘉獎的。
真的!再這麼下去,自己先扛不住了。
他晚上來找四爺:“……金兄呀,這麼大的攤子,這麼著不行!除了你催,彆人也沒法催呀!”
四爺叫對方炕桌邊坐,林雨桐起身讓客人,“吃飯!先吃飯。”
楊子轉身拿了碗筷來,“呂先生,您嘗嘗。”
天都晚了,這是加了一餐。
呂時飛一瞧,清苦成這個樣子!土房茅屋,寒舍泥爐,由此可見,詩人嘴裡那山居愜意,那全是騙人的。
其實林雨桐覺得還好,這在亂世裡,能有這麼一個地方,安穩的生活著,乾點能乾的事。閒暇了,還能圍爐打坐,溫一壺老酒對酌,不知道有多愜意呢。
這會子爐子下麵木炭紅彤彤的,砂鍋裡麵咕嘟嘟的燉著菜,香味飄的滿屋都是,多好的。
呂時飛接了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嗯,挺好吃的。比小灶上的飯菜可好吃多了。
這是燉的黃菜豆腐,黃菜是林雨桐新學的。用的就是白菜最外麵那一兩層的老梆子,將這些老梆子菜葉子摘洗乾淨了,去磨豆腐的地方拎上兩桶豆漿。白菜梆子在滾水裡過一遍,之後加上豆漿發酵,酸了就能吃了。她還真沒這麼做過,來之後新學的,頭一次做。把家裡種的那些白菜的菜梆子和老青菜之類的都這麼處理了,弄了一大甕。
晚上若是餓了,就用砂鍋放點豬油,蔥薑蒜爆香,把從廚房撈出來的都凍成冰碴子的黃菜放進去,加水咕嘟著。然後豆腐粉條往裡放,最簡單不過的吃食。
這麼燉著的豆腐特彆入味,長平愛吃的很,晚上本就常做。若是遇到有人找四爺說事,也是這麼著,各種的菜這麼燉一鍋,熱乎乎的吃著舒服。
四爺和桐桐挺滿足的,如今家裡就一家三口,這日子簡單滋潤。原本家裡還有外人,但現在,必須得分開。
巴哥和方雲原本是三不五時的過來吃飯,誰都不會去見外的。但是方雲卻正兒八經的提出,“不能這麼著下去!這一開工,人就雜。當局若是想派很多人滲透進來,這個很難做到。但若是拉攏人,那咱們可就有些防不勝防了。若是走的太近,叫人瞧著無界限,這不是好事。我和老季的身份,就是被請來幫忙的,上下之間界限要分明……”這對彼此都好!
於是,巴哥和方雲兩人,人家也過起了小日子。巴哥很忙,甚少回來。方雲是寧可一個人湊活著吃,也堅決不在這邊吃飯的。
本來還有槐子楊子,一直這麼處著關係,孩子也一直舅舅舅舅的叫。按說這樣的關係,就是呂時飛,也不會多想。但是因著那對師徒,巴哥的意思是,再觀察一兩年再說。但是短期內,還是保持一些距離合適。
林雨桐也沒想一直叫槐子和楊子在家裡住著,為啥呢?因為那個小桐才認回來,他們需要在一起生活才能培養起感情來。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叫人家兄妹三個一塊過日子呢?就一個姓吳的老賊,病也養好了,跟著三個人一塊過日子吧。
每個人都得有活乾,這才有飯吃,對吧?
槐子跟小道連同銅錘,管著那三千條槍的事。他們得一點點的選合用的人,在一年內,每個人能拉起一千人的隊伍負責整個翠山的安保,就是他們的差事。
這個薪水自然就高,這是養的起家的。楊子還在這邊當學徒,白天來,晚上回去睡,在這邊吃喝,幾乎不花錢。那個小桐想乾嘛,林雨桐也不知道,但是人家師父求過林雨桐,說是哪怕叫他徒弟學學認藥材的,好歹是個手藝。林雨桐沒拒絕,但也知道,巴哥和方雲一定不會願意小桐跟在自己身邊的。
林雨桐給了個折中的辦法,跟小桐說:“婦科是個大科……女人生孩子,迄今為止,很多人還是不願意男大夫進產房。我去跟啞姑說,叫她先帶著你接生……你在邊上看著。回頭我再慢慢的教你!”
老吳覺得挺好,好聲好氣的跟小桐說,“我知道你心野,可你一個姑娘家,你想學什麼呀?去學那玉麵羅刹殺人那一套?”
不行嗎?
“不行!”老吳堅決不答應,“生老病死,病了要大夫,生孩子當然也要大夫。那誰家能不生孩子呀?你去學去,學著看女人病。隻學成這一手,就能保你一輩子餓不著。那當大夫的,不是念書念出來的,那跟著師傅見的多,自然就會了!你先跟著去看看……看看還害怕呀!”
“我去看看……也不拿工錢,咱倆吃什麼喝什麼……”
轉天槐子將薪水拿回家,都給她收著,“家裡的開銷,你說了算。”
“……”這個新大哥可真實誠,就不怕我卷了錢跑了。其實對於我是不是你妹妹,我這心裡並不是很確定。
反正彆管怎麼磕絆,兄妹三個這麼湊到一塊過起了日子。
老賊也沒閒著,四處弄點乾草,大部分都是藥材,多少能換點錢。但巴哥覺得由著他到處跑,倒不如限製他的自由。就找上門給他活,“咱這人多,路口得設個登記口。您過去幫著看門吧……”
通往山上的路口,路邊蓋個小土坯房子,弄個泥爐子,一鋪小炕,就能在裡麵安家。
看管進出的人,也不是老吳一個人的差事,還有鎮上一獨眼老人,兩人搭伴,直接給住過去了。
老吳這眼睛賊呀,在工地上做飯的婦人哪個偷饅頭偷糧食了,他是掃一眼就能看出來。去了三天,看出了五個。他當時沒言語,回頭就跟槐子說了。巴哥暫時也沒覺得老吳有什麼毛病,就這麼叫他在那裡混著日子,得一份工錢罷了。
栓子呢,他奶奶在家養著倆孩子,桐桐每月給倆孩子補貼一份夥食費。再加上栓子爹在賬房管著差事,跟呂時飛接觸最多的就是栓子爹。對於這種賬房先生,這自來薪水也不低。栓子呢,還是給四爺跑腿,支應差事,在家裡進進出出最多的就是他。
像是家裡的柴火之類的,他是得空了就給弄好了。但吃飯睡覺,都不在家裡。
小道和銅錘在山上管著工地呢。十天半月的都未必下山,槐子回來的多點,桐桐經常叫給兩人捎點吃的。
反正叫人猛的一瞧,自家這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戶賬戶人家。
如今大冷天的,靠燒柴取暖。晚上吃的就是酸白菜梆子燉豆腐,就是做的再好,不也還是這麼些東西嗎?
呂時飛又給嘴裡塞了一筷子粉條,這才道:“金兄呀……事得乾,但很不必這麼清苦。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很該叫上麵的人瞧瞧,咱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保密歸保密,但錢糧是不是得大方著點。”
四爺給對方倒酒,“發了電報,催了幾回了!張先生之前還提了,讓他侄兒過來。我也想著,錢糧這些我不沾手,不管上麵給多少,隻要保證不耽擱事,保證我這邊供給湊活,誰從中間吃多少,我不眼紅……”
呂時飛端著酒杯就笑,“金兄……您看的透呀!”
四爺擺手,“不過催了幾次,至今不見那位小張先生過來,怕是中間有什麼變故。”
要換人了?
四爺給對方滿上酒,“時飛呀,我主要管電廠這一攤子,藥廠是我家林先生的地盤,她不耐煩瑣事,這差事交給季兄代為處理。說起來,藥廠跟其他的,其實是分割開的。咱們還需要礦場、需要冶煉廠,需要……這事絕不是一個人能管的過來的。”
呂時飛愣了一點,然後若有所思。這是說,要來個大管家的吧!這管家管不到人家,但管的到自己的。
果然,這話落下沒幾天,上麵終於派人來了。應該是第一批打前站的人,人不多,就三個,可這三個都頗有來頭。
一個叫辛護國,此人做過J的侍從親衛長,因負傷無法做親衛,這才被安排了這麼一個差事。
一個叫鄭天晟,此人是宋家的遠親,至於是什麼樣的親,這就無從得知了。
還有一個人,連林雨桐也沒想到,此人竟是白雪。
白雪換了一身妝容,跟著辛護國和鄭天晟一起來的。
鄭天晟三十許歲年紀,五短身材,打扮的跟個做生意的富商似得,見了誰都笑眯眯的。人家說見人就有三分笑,這位見人得有五分笑。
汽車一直開到村口,這三人手裡拎著許多禮品,走到自家門口。
一開門,林雨桐就看到一張喜慶的笑臉,一搭話,對方先欠了身,“……林先生,可算是見到您呢。金兄在家嗎?在下鄭天晟,跟金兄有過一麵之緣,有些日子沒見了,可是想的慌。”
鄭天晟?桐桐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完全想不起這人是誰。如果不是後麵跟著白雪,她真沒想到這是上麵派來的。
還彆說,他這麼一副樣子,跟那些商人的做派一模一樣的,誰能想到他肩負彆的使命呢。
林雨桐客氣了兩句,把三人往裡麵請,“……張先生早說有人要來,但怎麼也沒想到是兄台。若是知道,早該去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