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153)
四爺那邊怎麼回事, 桐桐也不知道。她眼下得處理這個五福晉鬨出來的事端。
可這事能怎麼處理呢?
蒙古和後金之間,一定是誰要算計誰。五福晉就是個棋子,隻看被誰所用了。他們之間的矛盾,說實話, 跟大明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
這事林雨桐犯得上管嗎?如果自己不想在其中插一腳的話, 當然犯不上管。
腦子裡過了一圈, 從其中她是看不到絲毫的好處。於是,她緩緩的把茶盞放下, “今兒大福晉和大妃都在, 我表明一下立場。漢人有句話,叫做清官難斷家務事。因此, 智者從不插手彆人的家務事。五福晉的事, 往小的說, 是大福晉的家事。往大的說,那是後金和蒙古的事。雖然不解五福晉為何會求到我的門上, 但很抱歉, 這事我管不了!我是大明的皇後, 不是江湖俠客。若真是一仗劍而行的俠客, 路見不平,我願拔刀!便是被人利用,那也不過是灑然一笑。可而今,以大明皇後的身份,我管不合適。”
大福晉點頭,“是我們給您添麻煩了!”說著,就一招手,外麵來了兩個大力嬤嬤,瞬間要拎起五福晉。
五福晉蹭的一下躲開, 直接拉住了阿巴亥,躲在她的身後,嘴角翕動,不知道說了個什麼,阿巴亥瞬間便伸出胳膊,將五福晉擋在身後,“大福晉,不是我要管你的家務事!實在是事情牽扯到我們大汗,我不得不把人留下,以免有什麼誤會,我有十張八張嘴,也解釋不清。你要知道,一個不小心,這可就是結仇的大事……她死了是小事,可我們大汗成了什麼人了?為了我們大汗的……人我先帶回去!你放心,事情弄清楚了,我親自再給你把人送回來。”
這個顧慮和要求都合理!要是硬搶,人也可以搶回去。但是,她一樣心有疑慮,那就是五福晉真的是擅自跑出來的?不是大汗的安排?
因著這一絲的猶疑,五福晉被阿巴亥直接給帶走了。
囊囊大福晉沒有停留,她得回去麵見林丹汗,得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若是大汗想算計努爾哈赤還罷了,若不是,那這事就大了!
人走了,陳恩急匆匆的進來,“皇上要去見後金大汗。”
走!看看去!
從這個大帳急匆匆的去了那邊的大帳,四爺正在換出門的衣裳。
“怎麼了這是?”林雨桐先把外罩拿開,把一件皮革的軟甲翻出來給四爺套裡麵,一邊給綁身後的帶子,一邊問。
四爺搖頭,“一句半句的說不清楚。”
是有猜測,但又覺得猜測很不靠譜吧。可這麼放你出去,我也不放心呀!她追問了一句:“跟我也不能說?”
四爺猶豫了一下,“要不……你跟著吧,把啟明也帶上。”
連啟明也帶上?
再問了一遍之後,四爺抓著外罩的手收緊,而後點頭,“對!帶上。你們在我眼跟前,我放心。”
反倒是成了他不放心了。
林雨桐給他裡軟甲穿好,不再追問了,“那我去換衣裳帶孩子過來……”四爺肯定還有彆的安排,叫他從容的安排吧。
回去換了衣裳,叫了孩子過來,給孩子按肚子,叫把臭臭拉了,省的在外麵不方便。都打理好了,這才把為出行特意做的小皮兜兜拿出來,她把這個掛在胸前,孩子坐在裡麵剛剛合適。啟明最愛坐這個,一說要帶她出去,歡喜的什麼似得,喊著‘騎馬馬騎馬馬’的朝外撲騰。
此去不遠,三五裡之外而已,當然不能去大金的營地,得找個臨時見麵的地方。
這次,跟努爾哈赤約見的地方,是在幾裡外的一處山坡邊上。那裡地勢高,能看得清處三個營帳的動向。
此去帶了親隨兩百人隨駕,其他人留守營地,不得擅自離開。
耿淑明皺著眉頭,四爺都上了馬了還拽著韁繩,“皇上,私下見麵,不合適!有什麼事情要談,這得放在談判桌上……或者,您帶上臣……哪怕不是臣,是其他人也行呀!”
人心險惡,什麼事都可能遇上的時候,還把皇後和大皇子帶上,怎麼想的?!
四爺拽了韁繩,再叮囑耿淑明一遍:“看好營地,切記!無朕手諭,不得擅自離開。記住,朕沒危險,隻皇後一人,保朕從千軍萬馬中走個來回都是能的!若不操心朕的安慰,又不要你們帶著大皇子守護他的安全……這般之下,要是再出紕漏,朕喂你是問。”
把耿淑明說的瞬間收了手,聽這意思,怎麼營地裡也不能安穩了嗎?
可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叫皇上有了這樣的判斷?
他扭臉去看不遠處的李信:你知道?
李信搖頭,不知!但是,氣氛是有點詭異。
約見的山坡,還不到地方,就聞到一股子烤肉的香味。
大清早的就烤肉,好重的口味。
努爾哈赤已經到了,除了一百來的親隨,彆的什麼人也沒帶。林雨桐把各方的情況瞧好了,這才低聲跟劉僑道:“打發一隊人馬,去山坡背後守著。若是有後金的侍衛,不要起衝突,各司其職便好。”
是!
這邊叮囑完,四爺已經下了馬了。他在馬下扶著她下去,才牽著她朝對麵走。
努爾哈赤沒起身,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最煩禮儀,自從做了大汗,就少有散淡的時候。今兒,也散淡一日。論起年紀,我年長你許多!我家的重孫,都有跟你同齡的……今兒,我就托大了。”
四爺笑了笑,真就坐了過去。
啟明掙紮著要出來,林雨桐給放下來,這小子窩在他爹懷裡坐著去了。林雨桐蹲在邊上,給火堆裡添火,並不多話。
努爾哈赤瞧著啟明,眼裡似是多了幾分悵然和落寞,緊跟著就說了一句:“老夫當年,也把長子抱在懷裡,這麼嗬護過。”
是說褚英吧!
“若努爾哈赤還是當年的努爾哈赤,我的褚英也還是我的褚英……”
四爺問說,“後悔?”
說不上後悔!該做的事多著呢,哪裡能去想後悔不後悔。他轉過臉看,看著火堆,“年輕人,我其實挺喜歡你的!我要是年輕的時候,遇見的是你這樣的帝王,我還會想著造反嗎?不會!我會建功立業,站在朝堂,做個名垂青史的名臣名將。可惜,那時候的帝王不是你。幸好,那時候的帝王不是你。”
“可現在的帝王是我,將來至少有數十年,帝王還會是我。”四爺看向對方,“大汗,請千萬掂量這幾句話的分量。”
努爾哈赤扭臉看四爺,跟四爺對視,而後便笑了!在林雨桐以為他要說什麼的時候,他卻招手,“來人,羊烤好了沒?”
好了!
先端來的是一隻羊腿。
四爺沉默的拿了刀出來,從上麵片了肉吃。準備的馬奶酒倒了一大杯,他照喝不誤。
啟明吃了肉,饞的想喝杯中的酒,四爺就笑,“這個你喝不慣。”說著,就把腰上的水囊打開,叫孩子喝這個。
努爾哈赤卻看著大明的這位皇帝跟任何一個滿人一樣,一樣那麼吃肉,一樣那麼喝酒,這般的生活習慣他怎麼養成的?說到底,不過是‘堅持’二字。
能把滿人的習慣堅持成這樣,他想起‘臥薪嘗膽’這個典故。失了遼東,這位麵上不顯,從來不提收複的事,但其實呢?他一刻都沒有忘記此事!他甚至怕他忘了,得日日知道滿人吃什麼,滿人喝什麼,來提醒他,他有一片國土,丟失了!
有這麼一個敵人時時刻刻的盯著,那麼大金的未來堪憂!如今是以遼東為基,給大金打造了一個天下。可若是丟了遼東,大金又能往哪裡立足呢?
高麗那地方,想要用起來,在強盛時占據是可以的。但有一朝勢弱了,占據了那地方,便是催命符。
他笑吃著羊肉,瞧見啟明隻吃外麵烤的焦焦脆脆的那層皮,他還專門削下來叫人給啟明端過來。啟明笑眯眯的謝了,然後伸了手就抓。
肉吃了,酒喝了,努爾哈赤問四爺:“娃娃皇帝,有話就說吧。”
四爺慢慢的擦了刀,看著努爾哈赤,“我知道汗王擔心什麼,不外乎是將來……大金沒有立足之地。如此會導致,滿人血流成河,乃至於有滅族之禍……可對?”
努爾哈赤不置可否,用手邊的木棍挑了牛糞往火堆裡扔。
四爺歎氣,“……大明以仁治國。仁君,自來不枉殺……”
努爾哈赤哈哈大笑,“娃娃,不要來跟老夫說仁義,帝王的仁義有幾何,本汗知曉。你說來說去,說的都是一個——赦!赦,這個字是給贏家用的!為階下囚者,才用一個赦!可是娃娃,老夫是大金國的汗王,不能靜等著後人得一‘赦’而罷休吧!老夫信天道,信天道不絕人後,隻要敢,便沒有走不通的路!”說著,就站起身來,“你瞧,這茫茫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