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看你能說出什麼來。
黃宗羲一五一十的把今兒的事都說了,而後才道:“我跟方兄在他家琢磨了半晌,突然發現,我自從進屋之後,就沒聽過那位朱先生說話。”
嗯?你想說什麼?
黃宗羲小心的打量他爹,然後才道:“那位林先生,我不好說那是誰。但是那位朱先生……起身走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背影了。”
背影怎麼了?熟悉?
“像皇上。”黃宗羲低聲道,“皇上隔三差五的去東宮,我不敢直視龍顏 ,但是,背影三天兩頭的總也能見到……再加上他不說話……”
黃尊素愣了一下,看他,“這話你跟誰提過?”
就跟方以智說過。
黃尊素能怎麼說?隻能道:“人有相似,僅此而已,這事確定了不敢說,不確定了更不敢說,那方以智你認識他才幾天,就敢什麼話都說?”
遇知己,還得看認識幾日嗎?
黃尊素:“……為父已經給你告假了,風寒!這病過人,等徹底好了,再出去吧。”說著就喊道:“來人,請少爺回去歇了。”
然後兩個壯仆直接將他給帶去偏院。偏院有一半地下室,是給祖父修的,住裡麵冬暖夏涼,最是舒坦不過。但就是一點,這地方把大門一關,彆的地方可出不去。那采光的窗戶那麼高,在外麵看,跟地平線齊平。可從裡麵看,那地方高著呢。且怕有人從窗戶翻進來,所以,外麵的一圈,整個兒用木柵欄圍著呢,訂死的,透光通風就是過不了人。
完了,吃喝拉撒都出不去了。除了整麵牆的書為伴,啥玩意沒有。
“爹,我是東宮的人……”
東宮離了你,還是東宮,你沒那麼重要。
“爹,您這是欺君。”
你爹沒那麼蠢,給皇上的折子上啥都寫了。你這樣的還在太子身邊,我敢不實話實說嗎?
黃尊素沒搭理兒子,回書房了。他還得上折子,他覺得他的態度還得更慫一點。那個什麼張溥,什麼玩意?弄一群人便是小東林了?當年的東林何等顯赫,那才是真真出了一切鐵骨錚錚之人。這些小妖們想跟東林類比,且差的遠呢。皇上對東林尚且都不留餘地,誰給你們的自信,覺得皇上會看在你們人多勢眾的份上就妥協一二分。
在朝的東林黨都給拆了,在野的你們想泛起浪花,沒戲。
折子遞來了,四爺就接了。總之,黃尊素這個人,還是特彆的知情識趣的。很有分寸一人。
晚上了,四爺沒再批折子,而是叫桐桐做了一桌菜,等著今晚的客人。
入夜了,風呼嘯著,街道上早沒有人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的靠近了宮門,從宮門進來,就進入了暖轎。此人穿著大大的鬥篷,又因著冷,包裹的極為嚴實。仇六經親自給送進來了,將鬥篷的帽子摘了,林雨桐看向來人——石羊先生。
一彆經年,先生彆來無恙!
石羊的眼圈紅了,他留著滿人的辮子,卻緩緩的跪了下去。四爺一把給攔住了,“這些年,辛苦先生了。”
怎敢言苦?乾什麼了嗎?其實什麼也沒乾,朝廷並不需要自己過多的做收集消息的差事。每次,都是叫自己好好的安安穩穩的做自己的事。
自己做什麼了呢?
這些年,帶著妻子兒女,在那邊給兒女成家,踏踏實實的過著小日子。唯一做的,就是往上一點點的爬。在那邊安穩的呆了七年,小孫子都能開蒙的時候,他才以筆帖式的身份,入了弘文館。繼而,認識了索尼。
正是這七年幾乎什麼都沒乾的經曆,叫人看起來,自己的身份乾淨的很。而後,才見到了皇太極。
自己不求聞達,而皇太極需要一個不放在明麵上的謀士,於是,自己才在皇太極的身邊呆了下來。
“……他們本就對漢人充滿戒備。”石羊說起來的時候,依舊有些唏噓,幸而皇上一再叫臣不要妄動……否則,難料的很,“這兩年,我身邊的任何人都給查了一遍。也幸好我沒有隱瞞,包括跟承恩侯有些交往的事,都說給了對方聽,自始至終,坦坦誠誠的。所以,查來查去,沒查出什麼來,這才放在身邊時而谘詢一些事務。當然了,跟大明相關的,從沒有問詢過。拿來問的,都是大清內部事務。所以,臣擔心,此次來,亦是一次試探。”
也不用那麼草木皆兵。你隻是幕僚,幕僚的主意,到底聽不聽,主動權卻在他而不在你。你對他的決策影響其實沒你想象的那麼大。
四爺就道:“此次叫你來,未必是試探。而是想利用你跟承恩侯交好這一點。一個跟承恩侯交好的人,投了大清,這一點很好利用!”
石羊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倒不是要害承恩侯,而是拿臣做例子,叫一些人瞧瞧。”
對!就是這麼一碼事。四爺就笑,“此次回去,你必是要出仕的。且他們會將你出仕的事,嚷的天下皆知。”
石羊點頭,“臣知道接下來的事該怎麼辦了。”他說著,就低聲道,“此次來的人是李永芳的長子李延庚。”
李永芳是早年投降了努爾哈赤的大明將領,此人隨征過朝|鮮,在大清的漢人將領中,屬於早的,且頗有軍功的人家。
林雨桐借著倒酒,站在石羊的身後看了四爺一眼。總覺得這個李延庚這個名字好似有些熟悉。
石羊嘴上沒停,繼續說著這個李延庚,“而今,他是吏部的漢尚書,他在朝中的地位,要在石廷柱和範文程之上。”
這麼一說,林雨桐想起來了,這人頗為傳奇,可以算是‘潛伏’在皇太極身邊時間極長的人。他是被皇太極處死的,且後來的史料上都不咋能見到此人了。這個李永芳家,是大清立起來的漢人典範,地位確實顯赫。李永芳娶的是大清貝勒家的格格為妻,結果生的兒子,藏在皇太極身邊,最後要帶著家小投奔大明。
說的是這個人吧?
四爺微微點頭,是的!說的正是此人。
晚上跟石羊說了不少,把人送出宮,林雨桐還兀自驚駭,“咱們要接觸這個李延庚嗎?”
四爺搖頭,“他是要投大明,但此人到底是因為朝廷傾軋,他混不下去了,要遠走呢。還是真的一心掛著大明,你能知道?”
不能!
林雨桐歎氣,就是石羊,用起來尚需謹慎,更何況其他。之前在酒桌上,石羊言語裡對大清並無貶低之處,他說了許多漢人在大清的生活現狀,對大清的一些重臣,他也多有褒貶之處,但關於皇太極,他隻字未提。
一個做了皇太極幕僚的人,他對皇太極沒了解嗎?
有!且不少。但他沒提!
說他背叛了大明了嗎?沒有!隻是長時間的接觸中,他許是會發現,皇太極也沒那麼糟糕。他不能背叛大明,但同時,也不能眨眼就把皇太極給賣了。
所以,“他心裡應該很難受,很糾結吧。”
“沒賣了皇太極,就沒賣了咱們。”四爺就道,“人嘛,難免的。隻要回來了,還知道遞消息告訴咱們他回來了,這次回來是要做什麼的,這也就行了。”
林雨桐嗯了一聲,當年是他主動要去的,如今這也沒法說。他們這次來就是為了拉攏人過去的,混在這一行人中的人選,這次真得慎重。彆過上幾年,又是一個石羊,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可這選人,難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