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後摁住額頭,低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旨意是六月下的,可五月,李義府就已經死了。”
什麼?
武後看著李弘,“你不容他,他罪不可赦,那你就殺了他!很簡單的道理,你為什麼把事情辦的這麼複雜!坐在上麵處理事務,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得想好了這麼處置方法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你得想想,這個後果是不是你能承擔的!若不能,那就不要去動。”
李弘看著暴怒的母親,說了一句:“母親您歇著吧,不用這麼生氣!回頭,兒子跟父皇商議,看看此事該怎麼處理……”
武後嗬嗬的笑,“好!好兒子!好太子呀!聖人還不曾收回我的輔政之權,太子卻要收回了……好一個……”
“母後!”林雨桐揚聲喊了一嗓子,再這麼頂撞下去,就沒法收場了。她就喊道,“母後,您得來一下,父皇的藥怕是得調整……”
很快的,武後過來了,麵色已然和緩,“怎麼了?”
“眩暈症又加重了,躺在這裡隻怕都天旋地轉。”林雨桐就道,“不僅得重新開方子,還得調整飲食……”
哦!
武後坐在了,沒再出去跟太子爭吵。林雨桐朝太子擺手,叫他不要過來了,先回東宮去。
屋裡又重新安靜下來了,李治的眉頭緩緩的鬆開,說武後,“你太急躁了!弘兒還小,你急什麼?除了這件事之外,監國期間,彆的事都做的頗合朕的心意……慢慢教就是了!不要急躁,更不要跟太子喊。”
武後一句話都沒說,聖人的一句‘太子’,叫武後明白:李弘不僅是自己的兒子,還是一國的太子。訓斥兒子可以,訓斥太子,不可以!
好!不說太子的事,隻說兒子的事,“桐兒的婚事都訂了,把弘兒的婚事也定了吧!”
李治點頭,“你看準誰家的小娘子,那就定誰家的。”
武後就笑道,“臣妾就瞧上裴居道家的了,可行?”
李治拍了拍武後的手,“你呀!”然後悵然一歎:“聽你的。”
林雨桐暗讚了一下,跟兒子那麼大的衝突,可結果呢?在李治暗示她不能伸手管太子的事的時候,她不怒不憤,而是順勢提出了太子的婚事!選了裴居道家的女兒,說實話,最開始,林雨桐還擔心裴居道的身份敏感,李治會因為疑心而不應。可如今呢?這個時候提出來,武後這是表明了,我跟兒子再吵,心是向著兒子的。
李治當然是願意給太子扒拉人脈,卻不願意叫女子的手伸的太長吧。
這又是一道順著李治的心態出的選擇題,而武後是算準了李治,他沒第二種選擇。
晚上的時候,聚在一起吃團圓飯。李弘過來了,李賢也被從慈恩寺帶回宮裡了。在飯桌上,李治才說李弘,“給你母後敬一杯,以後不許跟你母後吵嚷。你母後說你,都是為你好的!心裡一時一刻不記掛著你。一回來,就又急著說你的婚事!裴居道家的小娘子,你母後和你妹妹都說不錯……”
李弘手一頓,“父皇,兒臣想娶楊思儉家的小娘子為妃?”
什麼?“兒子出宮裡幾次,都碰到了那位小娘子,覺得性情淳厚,堪為良配。”
李治沒言語,好半晌,武後才道:“最難得也不過是兩情相悅,既然你看中了,那就她吧!”
婚事答應了,可誰都不敢多說話,這頓飯吃的沉默異常。
武後這麼輕易的答應,正說明她氣的狠了,以放棄的姿態在處理跟太子的關係。
林雨桐覺得,便是自己擅長插科打諢,可也經不住這麼個衝突呀!
真的!咱也算是在皇家呆過的!從來不知道李唐家的衝突方式是這樣的!親爹親娘親兒子,那就是針尖對麥芒的直接頂著上了。
一點也不委婉!
好了!這頓吃的又頂在胃裡了,這要是時間長了,誰消化的了呀!
繼而武後又道,“對於朝廷而言,繁衍人口,乃是大事中的大事。去了泰山一趟,凡所過之處,皆是荒野。什麼時候才能到滿目皆田壟,四處見農人的景象呢?在路上我就想了,還是得叫人口多起來。可怎麼樣才能繁衍人口呢?我覺得,有些東西該寫進律法裡。男十五須娶,女十三得嫁……”
李賢就插話,“那要這麼著,皇姐今年都十三。”
林雨桐默然,是的!而今算年齡,不是從出生算的。得是從你在娘肚子裡開始算。認為從那個時候起,你就是個有生命的人了。
要這麼算,是十三了。李弘十四,十五須娶,那就是太子明年得大婚。
武後看了李賢一眼,“所以我說,要是看準了,就得馬上賜婚,叫禮部準備太子大婚之所需。”
竟是沒給李治任何說話的時間,就這麼定了。
李弘紅了臉,“母後,您這麼著,豈不是催著妹妹出嫁。”
“出嫁了也是公主,誰還慢待了她?”武後說著就看林雨桐,“婚嫁定好入律法,若是因特殊原因不能按時婚嫁的,怎麼定,那是朝中諸公的事!但身在皇家,你得明白……”
是!我明白。
“婚期訂在年前,可行?”
行吧!年前就年前,求之不得。
這場團圓飯,又一次不歡而散。
秋雨淅淅瀝瀝,李治躺著看武後,“你這般,就跟孩子離心了。弘兒這事辦的確實是氣人,你在氣頭上,過了就過了。怎麼捎帶桐兒的事呢?桐兒善解人意,體貼入微……”
武後擺擺手,“李績還得出征,高句麗不是三五個月半年能平的!這一去,究竟需要幾年,說的好嗎?況且,李績今年七十有餘了,長途跋涉,出兵征討……什麼意外都會有的!本來呢,是該提拔李績的孫子輩,可孫輩五人,竟是沒有特彆出類拔萃的!李敬業倒是弓馬嫻熟,可此人……太不羈了些。為先鋒行,做將帥,不成。李績出生入死,他子孫本不繁茂,就不叫李敬業往軍中去了……在李績走之前,定下公主下嫁的日子,也是安了他的心了。”
說完,見李治還是不言語,就語氣一軟的道,“是桐桐未必喜歡宮裡!她在宮裡照顧這個,照顧那個……未必有出宮過的自在舒坦。想回來就住回來,不想回來就不回來了。臣妾也想了,叫人在樊川給桐兒修建一個彆院,將其封地……放在漢中郡。此地又近便,又富庶,在漢中郡,再建一座公主府,漢中乃江南氣候。隔著一道南山,北有樊川彆院,南有漢中郡公主府。英國公府的爵位還是長房的,府邸她依舊是主人……不叫她受宮中禮儀約束,難道不是疼愛?”
李治還是沒言語,好半晌才道:“媚娘!”
嗯?
“孩子們有錯,但你未必無過。”他說著就道,“我至今記得我阿娘,她永遠微笑的站在那裡,不管大哥曾經有過多少過失,可我阿娘在一日,我大哥的太子就做了一日……她從不違逆父皇,可父皇的心裡卻永遠擱著阿娘。阿娘在一日,我們就安心一日。哪怕她病了,她躺在那裡……可我知道,隻要阿娘在,就有依靠!阿娘是那個去了之後,都叫父皇惦記的人!而我能長大,我能成為太子,我能繼承皇位,那是因為阿娘的餘蔭庇護著我!媚娘,跟朕的阿娘比起來,你……不是孩子們的好阿娘!孩子們對你的怕,對你的敬,遠遠大於愛!”
媚娘,彆忘了,你除了是皇後,你朕的妻子,你還是孩子們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