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是不合適的,這裡比彆處暖和,趁著這頓飯剛好去安頓明天的事。
阿史那道真就問說,“明兒去龜茲?”
四爺就問,“焉耆駐軍將軍呢?”
阿史那道真忙道,“送調撥的糧草去了,明日必回。”
“那將軍也隨我們回龜茲吧。”
多餘的一句都沒再說。
晚上都該歇著了,四爺才低聲跟桐桐道,“阿史那道真本就是焉耆人。”
林雨桐點頭,西域在漢時有三十六國。可後來兼並的兼並,分裂的分裂,一個國家就是一個城邦的情況很多。有些國家十數萬人口。可有些國家幾千人口。這焉耆本就是西域小國中的一個。
四爺跟桐桐說這裡麵的人事,“之前安西都護所的都護是裴行儉。”
嗯!我知道呀!裴行儉這不是大赦回長安了嗎?
“他在安西這幾年,做的不錯。很多小部落都奔著他才投靠大唐的!”
知道!說此人仁義。然後呢?
“阿史那道真這一支,是裴行儉提拔起來的當時勢力。”
林雨桐便明白,要在這裡紮根,不跟當地的勢力聯合是不可能的!
四爺又說,“而此次大敗的罪魁禍首郭待封,你隻知道他是郭孝恪的兒子,郭孝恪是李績的部屬。你卻不知道郭孝恪當年不見率軍平了投奔突厥的焉耆王,後來還平了當時不肯歸唐的龜茲國。之後戰死,被朝廷追封為安西都護。”
啊!
林雨桐就明白了,“郭待封的父親郭孝恪在安西都護府的影響力非同一般,他其實也算是都護所裡的老盤子了!”
對!“這就是為什麼裴行儉推薦了郭待封,又推薦了阿史那道真,可在戰敗後,他這個推薦人沒有被問責的原因。因為裴行儉沒推薦錯!”
在這個地方,薛仁貴是外來者!在軍中,他並不比郭待封更又資曆,怎麼可能服眾。
這麼一說,桐桐就知道了!這三種人得三種對待方式。真就是因為戰敗把三人怎麼著了,那不行!這會叫兩人在安西還沒有立足就被當地軍民一致反感。
說實話,這次用兵選主帥,選錯了。
但同樣,你卻不能說朝廷用人用錯了!一個是在安西極其有影響力的郭待封,一個是本地勢力阿史那道真。若是叫這倆任何一個來領兵,這會造成什麼結果?一旦取勝,大片的領土聯合在一起,那安西還是大唐的安西嗎?
所以才說,這事難辦。
四爺躺在,把桐桐往懷裡裹一裹,“此去龜茲還一場大戲要演,睡吧。”
再去龜茲,有轉人護送,一路上十分順暢。又是風又是雪的,在路上並沒有耽擱。但是快到龜茲的時候,還是有人來迎接了。遠看去,那麼一片。
到了近前才知道,是安西都護府的都護陶大有,撤軍回來的薛仁貴,以及郭待封帶著人在此處迎接呢。
四爺沒停,朝前指了指,叫前麵帶路,這就走吧。
這樣子也看不出的喜怒來,薛仁貴跟駙馬熟悉,還在人群裡看到了親兒子,再一看隨行的多是英國公府的部曲,這些還都是熟麵孔。他倒是真不著急了!要是朝中有意為難,來的就不會是駙馬了。
再一看兒子微微搖頭,他也就不上前了。在人前保持著並不親密的關係。
龜茲比焉耆更大一些,都護府也修的極為闊氣。因著阿史那道真連夜的叫人報信了,所以,一行人到達的時候這邊把什麼都安置好了。
也就是四十天,才真正的走到了都護府。
四爺和桐桐梳洗之後用了飯,桐桐給四爺把衣領整理好,這才笑,“走吧!都等著了。”
走!
闊朗的議事廳,上首的位置空著呢。
薛仁貴站在大廳的正中間,阿史那道真和郭待封站在他的兩側後方。郭待封不時的露出幾分譏誚對薛仁貴,薛仁貴半眯著眼睛沒動。阿史那道真眼觀鼻鼻觀心,不動不說話。
陶大有從後麵出來,站在薛仁貴的邊上,“大總管,您看……殿下的座椅子設在哪裡?”
這是你的都護府,又不是我的大營,我能說嗎?
陶大有無奈,隻給給安置了兩個矮榻。
才安置好,就見公主和駙馬相攜而來,身後跟著兩近侍,倆年輕的小將。
林雨桐知道,議事廳裡麵,就這幾個人。可議事廳外麵的內廊裡,不僅站著安西都護所的文官,還站著安西大部分武官。
兩人坐下,這幾人見了禮,四爺特彆平淡的叫幾人起來,“都坐吧!彆的話就不說了,咱就說一說這個大非川之戰……”
下官等有罪。
“免了!”四爺就道,“請罪的折子你們已經遞進宮裡去,聖人沒有發折子下來,而是叫我和公主來了,這就是想聽聽,諸位對此戰都有什麼想法。坐嘛,坐下說!”
此時的薛仁貴還在中年,帶著幾分儒雅之氣。他麵向桐桐,“此次,臣為主帥,臣擔主要責任。”
林雨桐擺擺手,“薛公,在此之前,你並無敗績。此一敗,乃薛公首敗。都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可見這勝敗並不是判斷一個將領優劣的絕對標準。常勝將軍固然是好,但一敗,未必不能重塑將軍。使得將軍領兵更加進益。若有所得,能為我大唐換來一更家卓越的將領,那這一敗便值了!”
薛仁貴愕然抬頭,林雨桐朝他笑了笑,“薛公,不必如此。戰場上能敗,士氣不能敗。何況,此次大戰,有許多不可抗之因。吐蕃地勢高,此地理優勢,對吐蕃有利。但我大唐將士極其不適應高地作戰。都說天時地利人和乃是取勝關鍵。地利不曾占據上風。再加上兵力懸殊也確實是大!我軍十萬,可吐蕃號稱四十萬,這個數目不實,可二十上下是有的。咱們敗了,回來就得複盤,看我們到底是敗在哪來了。戰敗了,該受罰嗎?該!三年俸祿罰沒,撫恤戰死將士,你可有話說?”
薛仁貴跪下就叩首,“謝殿下大恩。”
林雨桐歎氣,這個時候,薛仁貴還必須得用。還得作為重要的力量來用,轄製郭待封。因此上,彆說薛仁貴此次責任小,便是乾係大,此時,也得給足他麵子,叫他能繼續在軍中保持威望。此人跟李績的關係放在那裡,這就是一個不會造自家反的人。軍中不能缺了他!
對薛仁貴好言安撫的,輕拿輕放的處置了,任誰都覺得這是有人情在裡麵的,這個處置就足夠了。
阿史那道真起身,然後緩緩往下跪。可膝蓋還沒落地,四爺起身一把將人給扶起來,“萬萬不可如此!臨行前,聖人有話交代。說他至今記得阿史那杜爾將軍,他陪葬在太|宗陵側……大唐感念異性兄弟。曾祖父曾經也提起過將軍,說大唐和西域之間,兩地百姓能安然不受戰火的荼毒,功勳主要在像是將軍這般的人身上。是你們摒棄族群偏見,這才有了而今的安西!您,是大唐的功臣。”
此人在大戰中,無過失,也無功勳。但不得不給他臉上貼金,使得暫時能得一安穩。
阿史那道真朝著長安方向叩首謝恩,感激涕零。
郭待封覺得,這次自己要完!事實上,這次的罪責是在自己。
他抬頭朝公主看去,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可這一看,卻見這位公主柳眉倒豎,抬手就將手裡的杯子扔了過來,“還不知罪?!”
“臣……”他隻得叩首,“臣知罪!”
“知罪?”林雨桐起身,站在他的麵前,“知的什麼罪?父皇被你氣壞了!說你這個郭待封,此次雖薛將軍為主將,但勝敗的乾係全擔在你身上。在用薛公之前,太子就問過聖人,說薛公對當地不熟悉,此乃大忌,這麼任命可妥當。聖人說,妥當!郭待封乃郭都護之子,郭家戍守安西數十年。而郭都護乃是從瓦崗下來的舊臣,若是此等人不可信,還有誰可信?若是這樣人家的後人都存了私心,這天下還是大唐的天下嗎?聖人對你寄予厚望,隻盼著這一戰之後能調你回京城,東宮缺少師,意圖調你回長安!可是你呢?你委屈,你不甘,你不信聖人!結果便是將相不和,一敗塗地!到了如今,你可還有話說?”
郭待封嗚咽出聲,心裡卻著實鬆了一口氣,“臣無話可說!臣萬死!”
這個時候是不怕罵的,越是罵的狠了,越是事不大了。越是裡裡外外的都聽見這罵聲了,越是知道這其中的親近關係。
說到底,聖人信郭待封。
林雨桐的麵色是一絲也沒緩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軍中自有法度!如你這般的罪責,殺了也不為過。可念在郭都護平定安西之功,赦免你死罪。而後念在你這些年兢兢業業,不辭辛勞的為大唐守疆安民……赦免你流刑!而今,記你八十大棍,用兵之後行刑,你可服氣?”
臣服氣!臣遵旨。
四爺這才抬手吧郭待封扶起來了,說桐桐,“殿下也不要氣壞了身子!都安坐吧。”
郭待封坐回去了,一顆心算是放在肚子裡去了。
四爺從三人身上挪開視線,這才道:“剛才公主已經說了此次大戰用兵之弊在哪,但除了地不利,人不和,實力懸殊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三位都犯了兵家大忌,那便是沒有做到知己知彼。敢問諸位,誰對你們的對手論欽陵有了解?”
三個人都不敢說話。
林雨桐心裡歎氣,要不是自己惡補,自己也不能知道的那個詳細。
這位論欽陵,是吐蕃宰相。欽陵就是宰相的意思,他的名字當然就不是欽陵了,而是噶爾.讚卓。之前,大唐跟吐蕃的關係不錯,鬆讚乾布娶了大唐的公主,保持了一些年的友好關係,可而今鬆讚乾布亡故了,是他的孫子繼承了王位。可惜,這位新王年幼,無法處理朝政。這便出了權臣——論欽陵。
如今,大唐對陣的就是這麼一位權臣。
林雨桐這會子想的是,朝廷對吐蕃的政策出現了問題。大唐是眼看著吐蕃一步一步強大起來了!當時李績就建議,舍棄高句麗,在吐蕃對羌地用兵時堅決反擊。可惜,朝廷沒有采納!
朝廷平了高句麗,可吐蕃卻威脅了西域!
她的視線挪到地圖上:吐蕃——我想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