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把柴續上,就跟四爺麵對麵的坐了,“我是這麼想的,大唐吃了敗仗,卻不肯罷兵。朝廷這任命又不能瞞著誰!便是咱們在安西的動作,那你說,開春後,會不會傳到吐蕃去?”肯定會的!又是改善居住環境,又是改善夥食,還能就地生產和改進兵器,那對方一定會覺得威脅極其!他們會急切的謀求一戰,在咱們的兵器沒有升級完成的時候,“但誰都有顧慮!那就賣個破綻給他們!駙馬病重了,公主無心顧忌其他!靠李績的孫子鼓舞士氣協調內部的目的就不能達成。那麼,此時出擊,難道不是個好時機?”
林雨桐越想越覺得這辦法可行,“對內,當然不能宣布你病了。一切看起來如常,除了你不常露麵之外,不影響什麼。這才是合理的!吐蕃當然會想,不敢叫人知道那是怕亂了人心。所以,這是個既不會引起內部紛亂,又能引對方入坑的法子。”
嗯!聽起來是沒問題,“可你怎麼把這個消息非常自然的送出來,還得叫對方篤信無疑呢?”
林雨桐好半晌沒言語,良久才道:“那你說,怎麼就好巧不巧的,郭待封就剛好被堵在大非川。薛仁貴是想速戰速決,他這個策略沒錯。事實上,主力打的也不錯,突襲烏海,造成了吐蕃數萬人死傷,繳獲牛羊數以萬計。可幾乎同時,郭待封被堵住了。薛仁貴想救援已然沒用了。”
四爺的眼睛一眯,“你懷疑誰?”
林雨桐撇嘴,“阿史那道真在此次戰役中,表現平平。他未必是反大唐,但肯定,當地的勢力跟郭待封這種紮根在安西的勢力,已經有了利益的衝突。”這裡麵有沒有要把郭待封趕出安西的打算……不好說呀!
事實上,阿史那道真部族所在的焉耆,數次叛唐。
四爺點頭,“你記得沒錯!曆史上,也就是五六年之後,焉耆又叛唐了。有一叫阿史那都支的,自稱大汗。與吐蕃聯合,想占據安西。結果被裴行儉給平了!不過,自此,焉耆不再屬於安西四鎮了,將這個重鎮挪到了碎葉。”
那就對了!得叫人打聽打聽,這個阿史那都支是阿史那道真的什麼人?!
結果一打聽才知道,那是阿史那道真的親侄兒。
五六年後,能與吐蕃聯手動兵反叛。那勾結在一起的時間,隻能是更早。他們有彼此信賴的基礎。
林雨桐心裡歎氣,“若是如此,阿史那石河就不能用了!此人來往於長安和安西兩地,做生意的意圖占據幾成?搜集情報的意圖又占據幾成呢?”
怪可惜!
說阿史那道真叛唐可能有點過,但他不作為,意圖通過內鬥清除障礙,卻不算是冤枉了他。
這天起,林雨桐就叫了劉神威低聲叮囑了不少。
劉神威朝裡看了一眼駙馬,“每天三碗湯藥……那玩意可苦。”
良藥苦口,四爺的根基本來就不好!又長途跋涉,如今住在這裡,打鐵的時候烈火烤著,出來冷風吹著,這般之下,不用心調養真就病了。
所以,吃藥總沒錯。
熬吧!“不管誰問,隻說是調養的!駙馬沒病,誰說駙馬病了,你跟誰急,懂嗎?”
劉神威點頭,本來就是沒病嘛!這麼說完了,反應過來了,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真真假假的,其實公主還是想叫人知道駙馬病了吧。
他就低聲道,“主要想叫誰知道?”
“阿史那……”
懂了!所有姓阿史那的,都得防備。
當然了,這個事得找薛仁貴,得跟他提前說好,還不能露出一點來。
更不能叫郭待封提前給知道了。
這個猜測是薛仁貴從未曾想過的角度,“有人私下跟吐蕃勾連?”
林雨桐就說,“是!我沒有實證。不過,可以試一試!薛將軍,若真是被我料中了,那麼開春便是一場大戰。得早做準備呀!”
是!
“冬季狩獵不要停,隻當時練兵了。”
領命。
而林雨桐呢,很少出去狩獵去了。
他們住的附近整日裡飄蕩的草藥味兒,很多人連著數日都未必能見駙馬一麵。
林雨桐又叫薛訥和契苾明,“去邀請當地王族後裔,飲宴的銀錢我出。”
明白嗎?
“明白!”就是要把駙馬的病了的事,叫有心人知道。
於是,臘月初八,林雨桐以公主的名義去龜茲城最多的佛寺禮佛的時候。
這一天,也是禮佛日。龜茲城的佛寺最多,許多忠誠的信徒會特意來龜茲,更會走遍所有的佛寺。而林雨桐虔誠的跪藥師佛的麵前,這一幕很多人都看見了。
公主拜的是藥師佛,這很容易回引起人的遐想。
這是想祈求誰健康呢?李治的身體有多不好,除了近臣彆人不能知道。更不會叫敵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安西的百姓們就更不可能往聖人的身上想了。
緊跟著,劉神威就找了阿史那石河,“……知道哪個商人有囤積藥材的習慣?”
怎麼?營地裡的藥材不夠了?
“藥材多是傷藥,藥不對症。你放心,隻要有我需要的好藥,價格不是問題。”
阿史那石河就問,“把藥材給我個單子,我去幫著問問。”
好啊!
劉神威把藥方留下來,阿史那石河看了看,這藥……像是治肺癆的。商隊從長安回來,帶的都是配好的藥呀!這個他還是懂一些的。
這是誰病了?真是駙馬病的重了?
這個年過的,好些將領來拜年。阿史那道真帶著他的侄兒阿史那都支也來了,林雨桐在廳裡坐了,很客氣的見了這叔侄二人。
阿史那都支看人的時候帶著幾分打量,很有些桀驁之氣。
阿史那道真還問說,“怎麼不見駙馬?”
林雨桐就笑,“夜裡熬著不睡,白天就起不了。這晝夜一顛倒,等閒熬不過來。咱們這裡的日照時間跟長安不一樣。晚上天黑的太遲了!駙馬向來是跟著日頭作息,如今徹底給亂了。不過也沒事,慢慢就調整過來了。軍中有你們跟薛將軍,他很放心。”
阿史那道真忙道,“軍中一切都好!之前聽聞駙馬服藥,還從商家找藥,臣還當是又病了。”
“沒有!”林雨桐歎氣,“他是身子不好,年年都吃補養的藥!我沒叫停。就是養心肺,怕起咳症。尤其是才適應安西的水土和吃食,不好克化。防著沒大錯。”
是啊!防著沒大錯。
一出去,阿史那都支就問說,“必是病重了吧。”
阿史那道真嗬斥,“不許瞎說。”
“有沒有瞎說,叔叔知道。”阿史那都支哼笑一聲,“叔叔,聽侄兒一句吧!而今若是不……,等這位駙馬和公主真站穩腳跟了,你跟郭待封,是非死不可的。”
阿史那道真斥責道,“當日,咱們是發過誓言的!”
“可咱們是突厥汗王後裔!”阿史那都支指著腳下的土地,“這曾是咱們的國土!她是公主,難道咱們不是突厥的貴裔?若還有突厥,何須在她麵前屈膝?!”
阿史那道真深深的看了侄兒一眼,回去就叫人將他關起來,就關在家裡的地窖裡,誰都不許靠過去。
可每日裡總得給送飯的!阿史那都支寫了一封信叫傳遞了出去,
才一過完年,安西還冰天雪地的時候,已經有商隊有陸續出發往長安去了。那封信就隨著商隊一個不起來的小管事,帶出了安西。
而就在這個時候,郭待封求見,跟林雨桐秘密稟報一件事:“……跟著商隊往中原去的人裡,有個叫酒奴的管事。他是阿史那家的馬奴,可在西突厥的時候,確實西突厥皇室的侍衛統領。他秘密離開焉耆,必有所圖。”
感情這家夥也反應過來了,知道那場大敗,背後一定是有原因的。
林雨桐良久都沒說話,隻低頭看著茶杯子,等茶溫度低下來,才問說,“就這事?再沒彆的了?”
郭待封一愣,公主的意思是,這個消息她知道。
她怎麼知道的?
他愕然的抬頭看去,公主也看他,“不稀奇,那麼戰敗,隻要去細想,就知道這裡麵肯定有貓膩。但是,你們不和,叫人有機可趁,有什麼可說的呢?而今,你想明白了,就該知道,一雪前恥的機會就在眼前。該怎麼做,心裡有數的吧。”
郭待封再不敢心存意思輕慢,老實的退出去了。對外,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每日裡兵器監裡都是叮叮咚咚的,刀具更鋒利了,更輕便了。
這一日,長安運來的第二批糧草到了。
隨著糧草來的,還有數十的糧草和衣物。再就是長安捎帶來的信件。這些信件多是宮裡的和英國公府的家信,真不知道彆的!但是除了四爺和桐桐,其他人並不知道是不是有折子是在這些信件裡的。若是有折子,這折子上都寫了什麼,彆人就更不能知道了。
總之,東西一到,大家就發現公主進進出出的,麵色好似有些凝重。
駙馬終於露麵了,可還時不時的咳嗽一聲。然後沒過兩天,駙馬開始召集人馬,說是要在議事廳議事。
議事的主要內容是:布防。
四爺指了指輿圖,咳嗽了一聲,把此次議事的目的說了。
其他幾個人麵麵相覷,安西這地方,隻能守著要道,無法布防。
桐桐看了幾人一眼,就起身,然後在輿圖上點了點,“……戰爭,必得師出有名。這裡是原先的吐穀渾,也就是前兩年被吐蕃吞並的羌地。當時吐蕃侵占羌地,朝廷正在對高句麗用兵,未能及時救援。而今,咱們不能坐等戰機,應該主動尋找戰機。失去了這一片羌地,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長安跟吐蕃的邊界最窄處隻有四百裡。羌地是長安、乃至中原的天然屏障。不管是付出什麼代價,這一片都得拿回來!而後羌人自治,朝廷派遣官員,以安民。因此,咱們需要從隴右道直插這裡,先奪回羌地,而後組織一半人馬布防。隻要駐守羌地,便能牽製吐蕃,論欽陵絕不會冒險攻打安西的!”
薛仁貴都不好分辨公主說的這些是真還是假?說是糊弄人引對方入套的話吧,這戰略其實是合理的!道理就是這個道理,羌地的戰略意義巨大,當初老國公堅持要放棄高句麗,就是基於這一點考慮的。安西的問題其實不用在安西解決,在以前的吐穀渾布防,是一舉多得的戰略。
可這要是真的,要真是朝廷的意思,那之前公主和駙馬說的事,暫時擱置了?
他也沒多問,隻不住的點頭,“在吐穀渾,咱們能占據地利優勢,能占據人和優勢。收複的是大唐失地,臣以為,朝廷此布局,十分高明。”
四爺又看郭待封,“你呢?覺得如何?”
郭待封不敢多話,知問說,“隻布防,不攻打吐蕃……便能避開氣候不利的因素。於眼下來看,是最合適。”
四爺又看阿史那道真,“大軍開拔之後,彆人駐守安西,我還不放心。你的家人、族人,都在這裡,你駐守,大家都放心。”
竟是要留下自己駐守安西?
阿史那道真忙道:“定不辱命!”
林雨桐就看薛平貴,“那就準備去吧!十日後,大軍開拔。留一萬人馬給阿史那將軍。”
是!
然後一個個的去安排去了。林雨桐轉身對著地圖,跟四爺對視了一眼,都沒言語。
行軍意圖,隻有極少數將領能知道。不在那個級彆,不許問。到底是拔寨撤軍,還是有彆的安排,誰也不知道。
但順著隴右道往中原而去,大部分都以為這是要撤軍了。知道的將領推演了好幾遍,都覺得朝廷這個安排,是合理的。
那這就是真的!
阿史那都支得了信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他先是眉頭緊皺,可緊跟著又亢奮了起來,“得快!現在送信還來得及!”
二月初二,四爺和桐桐隨大軍撤出安西,一路往隴右道而去。
二月二十三,吐蕃大將悉多率三萬大軍,奇襲安西。
一入安西境內,便有向導道路,直奔龜茲。
龜茲城中,阿史那道真率一萬人馬鎮守。其餘各重鎮,皆有兩千人馬!但四個重鎮之間,快馬也需得兩日的路程。隻要占據龜茲,兵分三路占領焉耆、於闐、疏勒不過是易如反掌。
兵臨場下了,阿史那道真反應過來了,到底是有人做了內應,領了吐蕃人來。
“叔叔!”阿史那都支朝城牆上喊道:“叔叔,打開城門,突厥祖上的榮光……”
住口!
阿史那道真指著悉多,“那是吃人的狼!吐蕃遍地百姓為芻狗,你竟然想著與他合謀?!這是與虎謀皮,這是引狼入室!”
悉多皺眉,朝上喊道:“要麼打開城門,要麼,本將揮軍三萬直到焉耆!焉耆乃是阿史那家族聚集之地,一旦攻入焉耆,人畜不留!”
阿史那道真睚眥俱裂,如何是好!焉耆隻有兩千駐軍,又有阿史那都支的人做內應,真要是帶著三萬人馬去了,那阿史那家,當真是一個也活不了了。
可自己開城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便是自己願意開城門,可也得將士肯配合呀!這一萬將士,是大唐的將士,出身多是中原人。一旦下了這個令,後果不堪設想。
他還想著,要不要跟副將商議,隻開了外城郭的大門,把人放入甕城再殺。正不知道怎麼開口呢,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快看!那是李字旗!”
還真是!那真是李字旗!就見那遠處,一隊人馬飛馳而來,不過眨眼的工夫,這一隊人馬如同一把剪刀一樣,從吐蕃的千軍叢中殺出了一條路來,領頭的將領一杆纏絲槍,說一句橫掃千軍也不為過。
穿過敵陣,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強弓箭弩如流星,直奔吐蕃大將悉多而去。
有副將擋在悉多之前,可這強弓力道著實悍猛,竟是從悉多身前的副將胸腹穿過去,而後釘死在悉多身上。
緊跟著,吐蕃的旗幟接連被設下,擒賊擒王,主將生死不知,旗幟倒塌一片,吐蕃兵瞬間潰散。
緊跟著,遠處的地平線上,起了一圈的煙塵。那奔騰而來的,不是戰馬是什麼?
殺!
殺!
殺!
阿史那道真看見戰場上喊殺一片,三萬人馬,都留在了龜茲城外。公主為先鋒,駙馬緊隨其後,由薛平貴領兵,合圍吐蕃於龜茲城外,全殲!
血染大地,屍橫遍野。
阿史那道真叫人打開城門,守軍去清理屍首,打掃戰場。首先要看的就是悉多,這是一員猛將,頗有才能。他還有一個身份,那邊是論欽陵的親弟弟。
此刻,他還有氣息。
救嗎?
“救!”林雨桐叫人將人抬到城裡,由著劉神威救助去了。
而躺在地上的阿史那都支卻已經死了,是誰殺的也不知道。誰也沒注意,反正是死了。
戰場上刀槍無眼,說不好是怎麼死的。
況且,此人死有餘辜。
阿史那道真跪下,“臣有罪。”
林雨桐扶起阿史那道真,“至親之人,彆的不提了。準你將人帶回去好好安葬。”
謝殿下大恩。
眼看著阿史那帶著人走了,林雨桐才看向四爺。
四爺伸手,從宋獻手裡要了東西來,看了看,然後遞給桐桐。
桐桐接過來掃了一眼,塞進懷裡,而後躍上戰馬,喊了一嗓子,“前鋒營何在?”
在!
“上馬!隨我出征。”
是!
薛仁貴都不知道,“這是要去哪?”
看著桐桐帶著人飛也似得消息在遠處,四爺才收回視線,“之前……說的是真的!羌地該收複了,也該在羌地重新布防。你現在就去安排,放一些俘虜回去報信,就說三萬人馬全軍覆沒了。而後點兵點將,帶兩萬人馬,直奔羌地。”
那公主此去,隻帶一個前鋒營,“臣在何處與公主彙合?”
四爺看他,“不用彙合!到時候羌地必會大亂,你見機行事即可!”
大亂?怎麼大亂?
“這邊吃了敗仗,吐蕃不會想到咱們回殺了回馬槍奇襲。至於大亂……奇襲嘛,不取了上將的腦袋,能叫奇襲?”
常駐青海的大將乃是讚婆,讚婆也是論欽陵的親弟弟。論欽陵不僅安排了親兄弟駐守青海,他自己也帶兵時常在青海溜達!碰上了,算他倒黴。碰不上,那是他的運氣。
但是,讚婆的腦袋取定了。
他們一共兄弟五個,有個大哥早死了。剩下哥四個,各個手握權柄。尤其是軍權掌控在手裡,上下莫敢不從。
此一戰,論欽陵折了兩兄弟,相當於要了他半條命,拿走他一半的勢力。他若再想興兵,那是休想了!
薛仁貴聽的汗都下來了,“公主去奇襲刺殺上將?”出事了怎麼辦?咱們有一個算一個,誰都休想逃脫乾係。聖人和皇後必定會震怒的!
四爺也沒解釋,“那薛將軍行軍就快些,也好接應。”
薛仁貴不敢耽擱,轉身就點人點將去了。
而桐桐越過一道道山梁,直奔敵將的腦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