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活著比什麼都強!
李治先是看桐桐,再是環顧一圈看太醫,太醫們躲避了聖人的視線。李治又看孫道長,孫道長打了稽首,一言不發。
李治喉間滾動了兩下,而後眼睛一閉,直直的朝後倒去。
聖人!
這一倒下,大殿裡都是呼喊之聲。
林雨桐掐住穴位,那邊是武後的聲音,“亂什麼?孫道長留下,其他太醫,暫居宮裡。”
這是不叫走漏消息。
轉臉大殿裡安靜下來了,孫道長下了針,李治大口的喘息了兩聲,才醒了。林雨桐清楚的看見李治的眼淚從眼角落下,然後滑入鬢角,落入枕間。
“聖人。”武後坐過去,“後麵的事還多著呢,橫豎弘兒性命無憂!身子不好,也有不好的好處。”不想當太子,和身體弱當不了太子是不一樣的。體弱,退一步,下一位儲君能優待一二,也是好的!
李治擺擺手,似乎是在隱忍著什麼。
武後看桐桐,“你帶著孫道長去外麵歇著。”
是!
林雨桐扶著孫道長出去了,叫人送孫道長去側殿。她在門口守著,裡麵傳來李治的質問之聲,他問說,“你到底跟弘兒說了什麼?”
武後就道,“我想提拔娘家侄兒。”
隻為這個?
“也想叫他們監視鄱陽王。”
李治便不再言語了。好半晌,才聽見李治說,“你何必逼他?”
“他若做了,闖過這一關,他就是一個合格的儲君,不是他想不做就不錯的。”武後說著,聲音裡帶著幾分哽咽,“若是……真做不了!我也沒想再捆綁著他。那時候,我就該思量怎麼跟聖人提這件事了。怎麼能叫他退的體麵,退的安全,退的沒有後顧之憂……”
李治閉眼,這是不想再說話了。
武後枯坐了半晌,見李治還是那副樣子,她是一句解釋的都沒多說,自己起身離開了。
這種情況下,林雨桐要留在宮裡嗎?沒必要了。
她出宮回家,還是把孫道長留在了宮裡。
可她不知道,她這一走,李治就宣了明崇儼。
明崇儼恭恭敬敬的跪著,額頭貼著地麵,一動不敢動。
李治的眼睛也沒看他,再醒來,他看著點著的燭火都是三重影子,抬起手看手指,彆說掌心的掌紋了,就是想看清楚雙手的指甲形狀也不能了。手指在眼前,影子一重重,眩暈的厲害。
所以,這是想看也看不清楚。
他都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問明崇儼,“今兒你可見過太子?”
“是!臣見了。”
“太子究竟?”
“臣該賀喜聖人,太子本是殞命之局,而今有了一線生機。雖龍氣漸虛幻,但生機不斷……”
李治順著聲音看向明崇儼所在的方向,麵色陰沉,“誰讓你這麼說的?”
“聖人!臣不敢!”明崇儼忙道,“臣說的是實話!太子殿下夜夜不能安枕,日日在受煎熬,若是如此下去,壽數不過一年。護國公主精通岐黃之術,她在太子的事上,從未曾明確的攔過,臣想,公主殿下心裡一定是有數的!就跟公主殿下之前說的,能在想見的時候還能見見,這已經很好了。”
李治捂住胸口,往下一躺,又是半晌的沉默。
明崇儼頭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整個大殿除了宮人胸腔裡的心跳聲,再無彆的聲響了。
他跪的麻木,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聽聖人又說,“既然太子原本是夭折的命數,那……是什麼叫其變了呢?”
我怎麼會知道?明崇儼艱難的吞咽了唾沫,這才道:“能從必死局中得一生機,非大福德之人庇佑不可!”
李治蹭的一下坐起來了,“那若是有大福德的人肯庇護,太子的命數是否還能變回來?”
明崇儼嚇了一跳,這話怎麼接?他隻得硬著頭皮道,“太子之位非同一般,隻怕會給這大福德之人帶來災禍。”一個人死命的保著一個體弱的太子,這其實就跟擅權是一樣的。這是要成為眾矢之的的。聖人眼裡大福德的人是誰?除了護國公主不做他想。若是聖人真要叫護國公主拚死保太子……那這其實就是犧牲了公主而成全了太子。
他說完,就靜靜的等著,等著聖人怎麼說?
李治沒言語!這個道理是對的!若叫桐兒效死命,就相當於叫桐兒站在朝堂,成為眾矢之的。
這個決心不好下。
他歎了一聲,看著跳躍的燭火,這才又問,“你見過潞王?”
是!
“你覺得潞王如何?”
斷頭龍!而今想想,其實當日應該不是看錯了!這情況隻說明,朝廷還有數次大劫難呢。可這話怎麼說呢?他越發的艱澀起來,“潞王乃難得俊才。”
“英王呢?”
“英王……”困龍之相!也不是個好人選。這麼一想,他的心跳的更快,因為最有威嚴的是那位駙馬!可那位駙馬的胭脂痣點的位置很不好,可見有些東西還是變了。除了駙馬,便是皇後和護國公主身上的龍氣更加厚重。
這代表的意思,敢想嗎?
這話當然更不敢說了!他隻能道,“英王確有龍相!”
李治皺眉,這說的是什麼話?賢兒比顯兒精乾的多!怎的英王倒是有了龍相?賢兒隻是俊才?他坐起來,招手叫明崇儼,“你過來,朕瞧瞧。”
很近很近了,李治眯眼,恍惚能看見一張布滿汗水的臉,還有一雙惶恐又心虛的眸子。
李治冷笑一聲,“滾出去!”他覺得明崇儼是受到了誰的指使,胡謅了那一堆來回話的。不管誰在指使明崇儼,這都說明有人想染指儲位!所以,這個事都得儘快解決。
明崇儼出去的時候冷汗打濕了衣衫。
回去之後跪在皇後麵前,可也不敢跟武後說實話!隻得說了前麵,瞞著後麵關於潞王和英王的評價,隻道,“不知道聖人是不是想叫護國公主殿下輔佐太子。臣退出來之前,聖人彆無他話,想來,還不曾有決心。”
武後沒言語,隻擺手叫人下去了。而後在大殿裡轉悠,弘兒這個身子呀,把眼前這個平穩的朝堂又給攪和亂了。其實,弘兒做太子,以聖人的安排,是最合適的。弘兒不執拗,身子弱,自己能幫扶。聖人又啟用了桐兒,三個人各司其職,是最優的一個方案。她是真希望弘兒能再長進一步,那聖人未必不會徹底的對朝政撒手。
可誰能想到,這麼一點事,他又給想偏了!氣性那般大,竟是身體垮的比聖人還快!
接下來呢?太子之位隻能是賢兒的。
可賢兒跟弘兒又不一樣!這是兩個性情完全不同的兒子。若是賢兒為太子,會怎麼樣呢?
武後的心裡沒來由的多了幾分憂慮!
可憂慮的不隻是她,桐桐也憂慮。
其實如今的情況,真要是為了李弘好,就不該將他摁在儲位上。換李賢上,他是有能力做一個合格的儲君的!
她一怕李治將她本李弘綁在一起,二怕李賢不是李弘,李弘能容的事,李賢未必覺得合適。
所以,這個時候要是不退,就有點犯蠢了。
她心裡思量著這個事,可每天還是照常進宮,不管什麼天氣都會繞道去看太子,一切好似跟以往並無不同。
但是,世上哪有不通風的牆呢。
風眼看就要起了!
這一年的八月十五,朝廷改元上元,且對外宣布,為了避諱先皇和先皇後,自今日起,改稱皇上為天|皇,皇後為天後,雙聖臨朝。
宮中舉辦盛大的宴會,太子和太子妃露了一麵,太子以不勝酒力為由,早早的退了。太子妃也跟著告退,隻說回去服侍太子。
房氏含笑恭送,趙氏也不多話,隻隨著房氏應酬。倒是跟著趙氏進宮的韋香兒,眼裡閃過一絲什麼。她低聲跟趙氏說,“王妃,該給護國公主殿下敬一杯酒的。”
趙氏還真就起身,端著酒朝林雨桐來了。
酒一過來,林雨桐就笑盈盈的接了。可一接到手裡,她立馬就乾嘔出聲。
四爺還在酒席上呢,就被告知:公主有喜了。
他:“…………”便是有了,也不超過半個月。怎麼就害喜了?
這是知道風浪起了,一個不甚就卷進無謂的事端裡了!所以,她果斷的遁了!
他急匆匆過去,看到在側殿裡靠著的桐桐,兩人對視了一眼。
桐桐想說:看我這一招如何?得了你幾分真傳。
四爺:“…………”什麼真傳?!爺從來都是迎難而上的,什麼時候見風就躲了?
汙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