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點頭如搗蒜,聽到他阿耶的腳步聲之後,調頭就跑,補作業去了。
四爺朝外看了一眼,沒言語,隻叫桐桐先去梳洗,出來再說話。
看這樣,是出事了?
四爺點頭,“吐蕃又犯邊了!”
什麼?桐桐蹭的一下坐過去,“他們內亂不斷,按理說不會呀!”
那一仗到現在都快十年了,吐蕃的元氣勉強算是緩過來了。若是大唐內部平穩,吐蕃是沒這個膽子的,可如今這朝局是幾番掣肘,對吐蕃來說,這就是個機會。
林雨桐問四爺,“為何迄今為止,朝廷都沒有消息?”便是四爺安排了人手在勾連吐蕃內部,但是朝廷的消息按道理也沒那麼慢呀!
“婁師德上當了!他作為監察禦史,從軍參戰,指揮軍機。主將劉審禮戰敗,婁師德又收編敗軍,重振旗鼓再戰,結果勝了……”
懂了!就是兩邊起摩擦了!你給我一拳,我挨了!回頭我又還了一巴掌,贏回來了。你朝前邁了一步,我把你又打回去了。
然後呢?認為這無事了?
婁師德與吐蕃首領會麵,對方在赤嶺備著酒宴迎接。他過去宣導了一番聖意,那邊表示很害怕,並且保證數年之內再不犯邊。
林雨桐:“………………”就是去跟人家談判去了,人家態度很好,殺了牛羊,擺了酒席,態度很恭敬。然後他說,我們聖人怎麼怎麼著了,你們要再這麼著,那國威不可侵犯,咱得動真家夥!我們有多少軍隊,我們有多威武,把利害關係給對方擺了一遍,然後人家表示好害怕!就說,你放心,我們肯定再也不敢了。然後他回來再奏明朝廷,把詳情說清楚,並且一定會跟朝廷說吐蕃無征戰之意。
可這話能信嗎?
也不想想,人家憑什麼怕你呢?你們的國策說要罷兵,那自然是戰不起了嘛!你們的內鬥不斷,這是機會,人家為什麼不趁機咬你一口呢?
怕自己這個鎮國公主嗎?肯定是怕的!但是,鎮國公主留在京城鎮國呢,出不了京城。若是其他人領兵,人家不怕!就像是薛仁貴,老將了吧!不也吃虧了嗎?
吐蕃此舉,一是能轉移國內矛盾,二是能趁機咬大唐一口,這個天時若是抓住,是有可能大舉進攻的!
四爺就說,“若不得已非得你出征,我怕是不能跟著去了。你自己得小心——背後的冷箭!”
內亂勾結,要我的命?
四爺看她:你當人家不敢?
“不敢?”李顯點頭,“真不敢!這事不能乾。”
韋香兒聲音低低的,咬著李顯的耳朵說話,“又不要咱們去做,怕什麼?”
“可那武家……未必可信。”
“可他們也不會蠢到自己去做呀!”韋香兒輕笑一聲,“這世上圖銀錢敢冒險的人多了……怕的什麼?況且,隻有咱們想要她的命嗎?”
胡說!我母後不會真的殺阿姐的。
“哼!誰說天後了?”韋香兒低聲道,“難道吐蕃人不會派奸細,藏在暗處……”說著,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殺她?你可要想好了,她若不死,咱們會被困死在東宮的。她死了,至少聖人會樂意你監國,跟之前兩位太子一樣,與天後共掌國事!現在,您是名義上的太子,可她是實際上的太子!時間久了,她把持了朝政,咱這一輩子都再無出頭的機會了!您也看見了,看見她下手有多狠了。殿下,您得仔細想清楚呀!天後和公主,誰對咱們的威脅大!說一句不怕犯忌諱的話,天後年紀大了,靠時間,咱能熬贏了她!可鎮國公主,隻比您年長兩歲,說句不好聽的,你倆誰先走,說的準嗎?你難道甘心一輩子做傀儡!先做天後的傀儡,再做你阿姐的傀儡?!做天後的傀儡,那是親生母親,咱還有活路!可若是做了你阿姐的傀儡,人家有親兒子的,你不怕她篡位奪權嗎?那個時候,咱們可再無生路了!”
李顯先是看了一眼韋香兒,心說,這個女人的話也不卡全聽!她懂什麼呀?她不了解母後,也不了解阿姐!她愚蠢的一位,做母後的傀儡能保命,做阿姐的傀儡死路一條……嗬嗬!反了!徹底的弄反了!做阿姐的傀儡無事,能安然的過一輩子!可做母後的傀儡,是生是死,難說!
他臉上帶著幾分怒色,堅定的搖頭,“不行!不能殺!想彆的法子都可,就是不能殺!”
為什麼?
李顯蹭的站起來,一把推開韋香兒,“你不懂。”
我懂!
“你什麼也不懂!”李顯憋著嘴,“阿姐打我,但不會殺我!所以,我也不會殺阿姐!不管你怎麼說,都不行!”
韋香兒咬牙切齒,轉頭跟貼身的婢子道,“替我送個口信。”
這婢女出去了,跟一侍衛低聲交談了幾句。這個侍衛姓武,晚上回家,見了武三思,低聲說了:“太子不準!”
武三思罵了一句懦夫,在屋裡轉圈圈。一想起被訂在木板上的恥辱,他就下了決心,“你彆露麵,叫那個遊俠兒找人,最好能找吐蕃人……我想辦法給塞到軍營裡去,能不能成事,隻看他們的了。”
是!
有心人等著算計林雨桐,可李治壓根就沒想過放林雨桐再出去打仗。
先是婁師德的奏報來了,李治覺得打了勝仗了,該嘉獎。
林雨桐就提醒了,說吐蕃野心不小,不可不防。
李治在大朝上就說這個事,說連年征戰,滅了高麗,百濟,每年都在用兵,靡費破大,朕每每想起,其實是有些後悔的。
上官婉兒就發現天後頗為不悅。她想,特彆支持用兵的,怕是天後吧。
她抬眼朝聖人看去,就聽聖人又歎氣說,“而今吐蕃又侵邊,朕以為須得慢慢籌謀。吐蕃驕橫,罪行惡跡貫盈,不識恩義,此國不可和好。因而,兵還是要用的。”
武後緩緩的鬆了一口氣,罷兵不是打不還手,這是兩碼事。
可朝臣卻不這麼想。
中書舍人郭正站出來,他的意思是:“發兵可以,但不宜多。該派遣兵將駐守以備邊事,不使吐蕃侵擄即可!等將來,國用充沛豐足,咱們再舉兵一舉滅之。”
這話一說,朝中九成的朝臣認可這個話。
林雨桐就皺眉,這隻能說明,糧草供給已經相當困難了。
可這話一落,薛元超就站出來,反對這個話,他認為:“縱容敵人就是養虎為患,駐守邊防,軍卒便隻能在當地終老,這般之下,駐守的效果未必好!那就不如挑選猛將勇卒,發兵徹底滅之。”
此人是李治做太子時候的輔臣,曾經因為上官儀的事獲罪,為了把他們召回來,李治跟武後還起了衝突。最後在武後的妥協下,爭取了這些人重回長安。
因此,此人一說話,朝堂就一靜,無人再言語。大家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意思呢,還是聖人的意思。
李治能怎麼說呢?他開口就問:“挑選猛將勇卒……不是不可!勇卒好尋,可猛將不易找!愛卿以為,朝中武將,何人可稱之為猛將?”把朝中的將領挨個的過了一遍,你們說說,這種滅國之戰,領兵之將在哪?這樣的將領可遇不可求,何其難尋。
薛元超當然知道這一點,可這不是有鎮國公主呢嗎?滅國之戰,非她不可!可如今聖人隻提朝中武將,不提公主,這叫他也沒法直接說叫公主出戰,隻能說:“滅國之戰,唯李績耳。”李績沒了,那就隻能英國公府了。
李治歎了一聲,“是啊!唯老國公耳!”好似很悵然的樣子,而後起身,罷議!
滿朝大臣站著沒動,都朝林雨桐看!
林雨桐能說啥?轉身走人。
回去之後她就朝四爺攤手:去不了。怕誰派殺手?嗬嗬!不給出京,誰也殺不了不是?
去不了就不去!倒不是李治不放心桐桐,而是今兒朝上他們都沒摸準李治的態度!李治沒想滅國,就想保住邊防穩固!
可沒誌氣的話,他又不好說出口來!君臣之間沒溝通好,隻能暫時擱置,回頭再說。
也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桐桐壓根就沒言語。再加上,四爺對吐蕃是有長策的,摩擦這個避免不了,但大規模的戰事,其實能避免就避免,最好不拖累國力!
在這一點上,四爺和桐桐都沒覺得李治哪裡錯了。
沒溝通好繼續溝通嘛,問題不大。
而在這種時候,偏朝臣之間還存在爾虞我詐。
這不,派兵還是要派的,將領也是要選的!劉仁軌就再次舉薦李敬玄。這倆不和誰人不知道,都處相位,逮住機會就給對方下絆子。
劉仁軌當年在外鎮守,李敬玄給他下絆子。而今呢?劉仁軌明知李敬玄沒那麼大的本事,還就是舉薦李敬玄:他可以!他這麼英武能乾,不就是區區吐蕃嗎?李敬玄還處理不了嗎?他可以!臣覺得此人最合適!
李治沒想叫拿下吐蕃,隻要能抵禦住吐蕃入侵就可以了。
這一點李敬玄是可以做到的!
林雨桐也覺得問題不大,這次點兵十八萬,主要用於震懾!這麼多人馬,隻壓在邊防線上不動窩,時間長了,吐蕃也受不了呀!眼看天冷了,吐蕃耗不起!
結果呢?
這年九月,李敬玄沒有固守,自以為尋到戰機,擅自帶兵十八萬,跟吐蕃論欽陵在青海大戰一場,結果兵敗!不僅兵敗,劉審禮還被俘虜了!
若不是左領軍黑齒常之帶五百人夜襲俘虜營攪亂了對方的部屬,李敬玄都好懸被人俘虜了去。
這一敗,李敬玄退回鄯州,再不敢動了!吐蕃將邊防線一直往大唐壓,可李敬玄這次卻固守不出,死活不挪窩!
這是嚇破了膽子,不敢動彈了!
戰報傳回長安,朝野嘩然!這混蛋東西,該守著的時候不守著,該出的時候不出,本來是小事,現在折騰成了天大的事。
怎麼辦?
李顯作為太子,第一個上折子:舉薦鎮國公主率軍出征,以揚大唐國威。
這個折子上的,李治很不高興,其實隻要繼續駐守,吐蕃便不敢東進,也無能力東進,不是非要大舉出兵的!
此時太子上這個折子,還是為了調虎離山!想把掣肘朝政的鎮國給調離!他好能從東宮出來參與朝政。
參政與戰事比起來,孰輕孰重?
他不想應承,可朝中卻似乎有一股子洪流,都想促成一件事,那便是:鎮國公主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