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這地方,住房也看情況吧。像是那筒子樓,住宅樓,都是五十年代的建築。但那多是職工爭取福利,一部分人能住上的。大部分人住的其實還是市政公房。一平米的使用麵積按照六分、八分這個樣子算的。所以雙職工家庭住五十平的房子,每月才三四塊錢,雙職工每月總收入□□十的情況下,三四塊不算是多高的支出。並沒有比一家人飽飽的吃一頓紅燒肉高出多少。這還不算有些單位會為職工承擔一部分房費,一般承擔的比例至少都在一半。那也就是說其實每月一個家庭需要為房子付費一兩塊錢的樣子。這是沒有負擔的。
更不要說,單位會想法子蓋家屬院,然後都給分房子。
如今這正處於大麵積分房之前,公租還很普遍的情況。
能住進筒子樓的,這是單位的房子,不需要花錢的。乾部還不好意思跟職工掙,所以,他們住的都是公房。這種房子按照級彆嘛,按規定,林雙朝該享受的住房麵積是一百零五平,若是住的不夠這個平方,單位會發補助。若是超過這平方,超過的部分就得自己掏錢補上。
林雙朝住的是院子,一個大院住好幾戶,應該都是級彆差不多吧。林雙朝在偏院,院子一排房舍帶著廚房廁所,還有個三四十平的小院,地上鋪著大青磚,靠著牆邊還有個十來平的小花壇。花壇裡沒有花,能看見被塑料膜蓋著的香菜菠菜,還有用土圍起來的一捆蔥。
這條件,也是生爐子,用爐子做飯。屋簷下的煤球一排排,擺了那麼多。林雨桐感覺還沒自家住著舒服呢。
老太太也是這麼說的,“少有能坐在一塊說話的人,吃什麼都得買……”感覺不如老家方便。
林雨桐進了屋子都沒能脫大衣,真不咋暖和。她就說吳秀珍,“爐子打開,您用煤能用多少?您的煤我給您包了,家裡現在缺您燒煤的錢嗎?”
人家都這麼過的!死丫頭,你就是會霍霍。
但到底是把爐子給打開了,烘烘屋子。
女兒女婿們都回來了,“包餃子吧!”
行吧!桐桐帶的蘿卜乾,再加上家裡的半斤豬板油,就能做一頓團圓飯了。
林雙朝回來的時候,屋裡熱氣蒸騰的。收音機開著呢,嗚哩哇啦的,三個女婿坐在沙發上爭長論短的。老太太在爐子邊坐著,笑眯眯的聽。老伴兒跟三個閨女支著圓桌,桌上放著案板篦子,正在包餃子。
這一推開門,這個叫爸那個叫爸,這日子一下子就喧騰了起來。
之前還不明顯,現在這麼一對比,這才發現少了什麼。
對!就是少了那麼一股子喧騰的勁兒。
吃著飯,林雙朝就問四爺:“聽說老家分地了?怎麼樣?還算是公平嗎?”
儘量在做到公平,也確實是還算公平,“少不了多吃多占的事,但也並沒少了誰的。”
林雙朝點頭,四海說話總能點到要緊的地方。分地這事,想要做到絕對的公平,那幾乎是不可能。多占了的,暫時管不過來,之後可以從多占的那些人收取承包款。但是,前提一定得是不能少了誰的,得力保人人有田種。隻要暫時做到這一點,那就不至於出亂子。
這邊關注了四爺和桐桐在老家的生活,又問育蓮,“夜大讀了,函授能有個學曆,之後呢?”
“還是去幼兒園,這個地方對學曆要求不高,就是得有些耐心。我不會唱,也不會跳,所幸手工還不錯。帶著娃娃們做做手工……”
這算是務實!這算是一份正式的工作,也能照顧家庭。
跟大女兒和小女兒不同,二女兒就顯得特彆有上進心。她如今在紡織學院進修,甚至為了進修,暫時延後了生孩子的計劃。林雙朝就問說,“那你是怎麼想的?進修完了,不下車間門了?”
育蓉端著碗垂著眼瞼,“我進修也是我考的比其他人都好,這才爭取到的名額。為啥進修呢?目的不都是為了爭取脫離一線?”
吳秀珍在桌下踢了育蓉一腳,會不會好好跟你爸說話?
林雨桐左右看看,這是有事呀?
等晚上了,林雙朝給桐桐取這一時間門的稿費,這才道:“你二姐呀,是心裡不舒服。同樣是企業單位的,她見人家的父母很輕鬆的把子女調到政府單位,級彆還升了……心裡又不怎麼舒服了。”
哦!這種事呀,怎麼說呢?得習慣呀!要不然日子就沒法過了。
林雙朝坐在書桌後麵,問桐桐說,“現在這種……安排工作,很多嗎?”
林雨桐歎氣:“周海潮家的閨女,聽說是安排到縣城一所小學教書了,是有編製的。”
林家跟周海潮是對門,這家的姑娘周小麗跟桐桐一般大小,學曆勉強算是初中,“不知道怎麼操作的,周海潮在他們職業中學給他閨女弄了個畢業證,緊跟著就安排到小學去做勞動課的老師了。”
這還隻是一個職中的校領導,怎麼有那麼大的能量的?
“他家的兒子大勇先是被安排學開車,後來就去了公社做司機,但現在聽說成了什麼辦事員了。”
這叫林雙朝格外的沉默。
當年對門兩個後生,他讀了大學,周海潮讀了個高中。後來他參加工作,周海潮也參加工作。他是步步高升,仕途還算是順暢。對方在一個職位上不挪動幾十年。結果是,他的子女一個沒安排,而對方的子女都安排的很好。兒子的工作有前途,閨女的工作穩定。
但長此以往,會如何呢?
林雙朝摸了摸身上,他不抽煙,但偶爾會收彆人遞來的煙。果然,就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被揉皺巴的煙,然後手穩穩的劃開火柴,將煙點燃,一口一口接著一口大口的吸起來。良久才堅定的說,“你得相信,這樣的事是不能長久的。”
林雨桐坐在邊上沒有言語。
林雙朝就說,“……一旦動起來,那必然是摧枯拉朽的。所以,這更得你們自己站的住腳。隻有如此,不管什麼樣的風浪來了,才能扛得過去。換言之,誰給的飯碗都不如自己掙來的飯碗端的穩。小桐,你得記住,原則的問題是個大問題。什麼事上都能退讓,隻原則的問題上,一步都不能退!退一步,不僅是給自己惹禍,更是給子孫後代埋下了禍根。代代都做第一代該做的事,就不會有什麼‘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這樣的話了。人的本事有大小,各憑本事吃飯。有什麼樣的能耐,就過什麼樣的日子,這才能平安長久!”
林雨桐就笑,低聲道:“我們沒怨,二姐就那個脾氣。”她哄老頭,“跟您打個申請唄。”
嗯!說。
“我也不缺錢,明兒想給您買個電視去,也方便看看新聞。”
林雙朝就問:“明兒能買到嗎?”
能!
然後林雙朝第二天中午吃飯的點都跑回來了,還不是一個人,人家帶了好幾個同事,回來看彩電了。
這個誇:“這就是咱們紮根基層的大作家呀,你的文章你爸給推薦了,寫的真好。雜誌我們也訂了,單位也訂了……”
感謝您的支持。
“好文章就是要叫更多的人來讀嘛!”
林雨桐跟人家寒暄,林雙朝就喊四爺:“四海!四海!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你昨兒跟我說的事呀,現在跟相關的領導做個彙報嘛!”
感情被請回來的是主管農業灌溉水利的一位副廳,這人指著林雙朝,“你這個人真是!拉著我們來看電視,結果在這裡等著我呢。”
四爺就給倒茶,請人家坐。林雨桐趕緊去拾掇飯菜了。
四爺要說的是什麼呢?還是灌溉,“……有些問題,是咱們基層可以組織人力,來做到的。比如說土地不平整,影響灌溉,那咱們可以用人力把地推平。但是有些是人力無法辦到的。我覺得有兩點特彆重要,第一是,因為地形問題,稍微改造就能改為水澆地的,這需要建材;第二,便是水渠低於灌溉區,水得抽去。可拿什麼抽呢?人力不行呀!這得電泵。”
那農業部門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滿足大家的這個需求呀。
所以呀,四爺就說,“能不能請主管部門,跟農村的生產單位和企業之間門牽線。比如一台電泵多少錢,我們可以分三年五年結賬。”
喲!這可是沒有先例的。
但對方還是認真的拿出本子和筆,把這個事給記上了,“回頭呀,我征求一下領導的意見,再去各個地方,實地的看一下情況,之後呢,再聯係廠子,看人家怎麼說。具體能有個什麼結果,現在不好給你回複。”
那也很感謝了。
四爺就說,“農村的日子很苦,年跟前,家裡拿不出一兩塊錢積蓄的人家占了九成。家裡的糧食省吃儉用撐不到夏收的占了七成……”
知道!都明白!對方就拍四爺的手,然後跟林雙朝誇,“能這麼處處留心的年輕人不多了。”
林雙朝就笑,“你不怪罪年輕人魯莽和異想天開就成了。”然後請人上桌,“吃飯!吃飯。”
許是人家領導打電話了,要走的時候農機廠派人來了,說是等過了年,他們廠會有助農活動,打算資助十台抽水泵。
咋說呢?普遍的問題沒解決,但自家生產隊的十個生產小組,是不是每個組能有一個了
?
這就意味著,也能抽井水出來灌溉。大渠的水灌溉誰都喜歡,但這不是輪不上嗎?有時候等水等的人心焦的。如今嘛,實在不行,用井水慢慢澆著唄。
村裡人不知道這是咋操作的,都認為是:林雙朝可算是給鄉裡鄉親的同村人辦了一件實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