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淑慧才知道金明明扔到後備箱的一麻袋活雞是這麼來的!她喊小軍,“不是說街上買的嗎?”
秦引娣出來就說,“媽,小軍跟著走了,忘了?”
還真給忘了!喊著喊著給喊習慣了!如今這整的是留在家裡的兒孫越來越少了。這邊這麼想了一下,才說跟這姓馬的掰扯呢,人家一瘸一拐的走了。
瞧!又站在巷子裡嚷著給人念金明明留的字條了,念完了又開始控訴金明明,“……我昨晚上睡的就晚,都快十一點了,我記得準準的,我上茅房的時候還聽見雞窩裡咕咕咕的叫喚呢。早上那臭丫頭天不亮就走了,得五點起來吧。中間就這點時間,她愣是半夜起來把我的雞連窩給端了!我那當年開窩的小母雞呀,正下蛋呢……”
滿巷子裡的人都笑,金明明這個孩子呀,是心裡真擱事!辦事從來沒正行,可誰家的事都記著呢。
給這家的老人捎帶了不好買到的藥,給那家要上初三的孩子帶了全套的教材,老師提前叫學的時候不用去借了,連資料都帶了不少。那家說給女孩子想找個民辦中專,她把中專的資料帶了好些,哪些靠譜哪些不靠譜,說的詳詳細細的。
跟老馬針尖對麥芒,跟一對老冤家似得,可臨走了還惦記老馬的腿上長東西了,影響走動了。
可這孩子一當兵,往後回來的次數就有數了。
是啊!孩子再回來的次數就少了。
回了老家一趟,還得去京城。吳秀珍這幾年見老了,拉著金明明,舍不得呀,“你舅舅一當兵,一走就是十年……你這又走,你說,姥姥這麼大歲數了,還能見你幾麵?”
金明明就笑,“您且長壽著呢!等您一百歲了,我就哪裡也不去,天天在家陪您。”
去!熊孩子,嘴裡沒一句正經話。
林雙朝看孩子,“路是自己選的,再累再難,得自己走。”
我懂!姥爺。
林雙朝歎氣,“再有半年姥爺就退休了,你要是沒時間看姥爺,姥爺去探親看你,成嗎?”
噯!您來探親。
再多的不舍,孩子大了,終是要展翅飛的。
新生報道的時候,四爺請假了,和桐桐一起,帶著金鐧去送金明明。
這樣的學校不比其他,家長不能往裡走的。
站在校門口,桐桐給孩子把衣裳整理了整理,才道:“我跟你爸身體很好,而且,都還年輕,不需要你惦記。金鐧很懂事,成績也很好,需要我們操心的不多,家裡你可以放心。”
金明明迷蒙了一下,不懂開個學,媽媽說這個乾嘛。
正迷糊了,她聽見爸爸叫了一聲:“金圭璧!”
這一聲嚴肅極了,叫的還是大名。
家裡人從來沒有人叫過她大名。
她不由的站端正了:“爸!”
四爺打量閨女,然後道:“把手伸出來。”
金明明不明所以,還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四爺抬手用手指在金明明的手心裡劃拉,然後問金明明,“這是個什麼字?”
“國!”金明明篤定的很,就是個繁體的國。
他爸點頭,“這個字原來是沒有外麵這個四方框的,沒有邊框,便是沒有邊界,含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你再看看,若是沒有四方框了,這個字是什麼樣的?”
或?古意當然是有不同的,這個字什麼意思呢?
他爸告訴她:“這個字就是最初的國,出現在何鼎上。將這個字拆開看,它是由一橫,一口,一個戈組成。一個橫,這代表了疆域;口代表了生活在這個疆域裡的人口、百姓;還有一個戈,戈指什麼?指代的是兵,是軍!戈將疆域和人口庇護在其中,這才成一國!”
金明明肅然,而後點頭,懂了這個意思。
四爺看她,“金圭璧,從你接到通知書的那一刻起,你就先是軍人,而後才是我和你媽的女兒。等會子,轉身一去,一腳踏入那個大門,那便是以身許國。自此,先國而後家!”這就是你媽叮囑你那番話的意思。
金鐧被說的眼圈都紅了,“姐,你不是獨生女,家裡還有我呢。”
金明明看著父母,抬手在弟弟的胳膊上拍了拍,朝後退了兩步,而後轉身就走,一腳踏入大門,她才轉身朝這邊看。
然後站端正了,抬手行了一個軍禮。
桐桐擺手:去吧!報道去吧。
金明明站著沒動,彆的同學跟父母簡單的告彆,一個個的從身邊路過。他們是否意識到這一點,她不知道!但此刻,她真的意識到,自己屬於父母的日子少的可憐了。
長大了,原來這就是長大了!
長大了意味著麵臨著數不清的抉擇,意味著需要承擔責任了。
父母站在那裡,跟她小時候記憶裡的一樣,還是那麼挺拔!她沒動,但父母動了,爸爸牽了媽媽的手,轉身離開了。弟弟擺擺手,也追著父母去了。
她都不記得流淚是什麼滋味了,可這一刻眼淚還是下來了。
舍得嗎?
舍不得的!孩子舍不得父母,做父母的也舍不得孩子。
四爺牽著桐桐的手,隻說了一句:“我在呢!”
桐桐還沒說話,金鐧在那邊拉了媽媽的手,“媽,我也在呢!我以後走哪都帶著你跟我爸!”
這話多傻!她就說,“你姐選了她想選的,你以後也選你想選的。”
金鐧‘嗯’了半天,這才說,“我以後還會去供銷社……”
嗯?這都快破產了!不過是組織結構還在,怎麼會想著將來去那裡。那也是要考公務員的吧!
金鐧就說,“我要把我姥爺和我爸當初想做但是還沒來得及做的事做完。”
想做什麼呢?想叫每個村鎮都有真真正正的服務農村農民的機構!
四爺拍了拍兒子的腦袋,“好!”想做就去做,“回去就告訴你姥爺!”叫林雙朝哪怕是退了,心裡也能有幾分安慰。
“嗯!”金鐧拉著媽媽,“所以,我會一直在的。”
她媽隻笑,沒言語。
四爺攥著桐桐的手,握得緊緊的,他懂桐桐的意思。桐桐是想說:真正能一直在的隻有你爸!
是的!我會一直在!你在,我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