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懷(56)
自從林家玉郎簪了菊花, 一時間京城菊貴!
有好菊花都爭相購買,聽說這孝期過後,皇子皇女們這婚事就在跟前了。這賞菊宴, 簪菊宴、品菊宴, 飲菊宴,已經有人家在籌備了。
文昭帝叫了二皇子來,“你呢, 帶人回一趟老家, 給你祖母修一修墳塋。速去速回, 京城裡的賞菊宴,你得參加。也該去瞧瞧京城的女郎君, 看看可有心儀的女子……”
言下之意便是修的不用複雜, 意思意思就算了。畢竟時間那麼緊, 趕路過去,回頭還得趕路回來, 所用的修葺時間最多三天。
敢問三天能夠乾嘛的?
能修個啥呢?
但總的來說, 領會這一層意思了,“兒子回去就收拾東西,今兒就出發。”
嗯!去吧。
二皇子離宮了, 高貴妃朝東邊冷哼一聲:“聰明反被聰明誤!”
五公主對著一盤的菊花來回的挑揀, 選了一朵白帶金的,可簪在頭上滿不是那麼一回事。她又換了一朵小小個的小金菊,簪於鬢角, 瞧著比之前那朵好多了,她又把早前那朵給母妃簪上,“您呀,臉上彆帶出來。閒來無事就跟宮人打打馬吊, 散幾個銀錢出去也無甚要緊。您要是不添亂,什麼就都好了。”
高貴妃哪有心情簪花?“你們都未曾娶未曾嫁的,我能不操心嗎?”說著就看閨女,“我兒聰明並不輸給桐桐,隻是容色稍遜一籌……”
五公主:“……”我到底是有多醜:“更何況,誰敢拿容貌論公主。”
高貴妃可不這麼看,“你想想長公主,她選的還是青梅竹馬,結果呢?最後駙馬還不是一樣有了外心。大事就不說了,有點什麼心思都不奇怪。關鍵是夫妻相處,這都能有外心……兒呀,得慎重呀。”說著就道,“其實承恩侯府大房的郎君挺好的!父母明事理,他本人又寬厚。又有你母後的麵子……”
五公主將剩下的菊花插瓶擺弄好,乾脆起身了,“母妃,我的親事我心裡有數。好不好的,父皇會看著的。”
高貴妃拉住,苦口婆心的,“靠你父皇?那還不如靠你自己呢!你父皇哪裡懂這些……他那人,最是有情,但也最是無情……”
“母妃,慎言!”
高貴妃趕緊捂住嘴,但緊跟著眼淚就下來了,“你是女兒家,不能跟你哥哥兄弟比。這日子是自己的,若是他心裡沒你,日子就過不成的。你也是知道的,母妃這寢宮跟冷宮並無區彆。說是貴妃,不過是守著活寡的女人罷了……”
“母妃!”五公主嗬斥一聲,嚴厲的看向伺候的嬤嬤,“叫下麵的人把嘴閉上。”
是!
等人退出去了,五公主蹲下來看高貴妃,“您當年不過是高家庶房庶出一棋子,若不是父皇,您的結局會是什麼呢?做嫡枝女郎君的媵妾?嫁給高門做繼室?十六女郎配六十郎婿?或是低門小戶,給人伏低做小?您當年的姐妹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您心裡沒數嗎?也就是剛好趕上長公主糾纏父皇,父皇未娶親先納妾了。在母後入門之前,未曾叫你們生育。是母後憐惜、寬容,這才有了我們。您一腔怨憤,又置母後於何地?您和蕭母妃連同父皇,都欠母後。這一生,你們都欠她的。”
高貴妃張口結實,然後眼淚嘩的一下就下來了,哽咽了良久才道:“你說的對……這話我再不提了。”
“快把臉擦了吧!”五公主起身,“兒出宮找楚恒說話。”
好!去吧。
五公主來的時候桐桐正帶著人打桂花!園子裡的桂花開了,地上鋪上布匹,把桂花敲下來,這是上好的食材。
她朝五公主招手,“今兒我打算熬桂花糖,結果你來了,快過來。”
五公主就笑,“好生愜意!正想約你去織造處,誰知你竟忙著呢。”
織造處呀?
五公主這是想伸手管事。
但這是好事呀!
桐桐就笑:“你可饒了我吧,我自來不愛那個玩意。等出了孝期,你若是約我出去喝酒,我是必去的。但是製造處,我才不愛去呢。”
“難不成我自己去?”
“那怕什麼?還不能自己去了?”桐桐指了指那桂花,“答應我爹爹了,今兒給他做桂花糖。”
五公主果然不久留了,說了幾句閒話就告辭了。
青芽低聲問:“公主是要出來做事?”
“公主都能出使,為何就不能管事了?我在大殿上說了不止一次話了,聖人隻有歡喜的……前麵有我跟四公主的例子,五公主知道一腳踩不到空裡,自然不會一直縮著的。這是好事!”
青芽問說:“是好事嗎?”
是好事!是大大的好事。
轉天就聽說宮裡有口諭了,叫五公主常去製造處瞧瞧。
什麼意思呢?雖沒有明旨,但卻叫五公主把權利捏在了實處。這就是在監管織造處。這地方當真是一肥差。
四公主逗弄廊廡下的畫眉,說蕭貴妃:“瞧,您自以為的聰明得來的結果是什麼呢?就是這個。織造處是個肥差,這是誰都知道的事。這不在於你貪不貪,而在於跟商家打交道,你不得不講人情,有些東西不收反倒是不好了。世上辦什麼事不要錢行呀?尤其是和大遼互商之後,這織造處的地位更不一般了。我跟大兄拚著命的跑了一趟大遼趟路,結果呢?結果您一個損主意,我們辛苦半年,落到什麼了?”
蕭貴妃坐在廊下的榻上手裡攪著帕子,始終沒言語。
四公主就說:“皇兄讓您病了……您生氣!可您氣什麼呢?您說您辦的這事……可氣不可氣?您不是那個長在世家後宅裡,用點陰司手段博得主母好感的女郎君了,您是大陳國的貴妃。您若是再如此,皇兄的任何決定,兒不再反對!若是不想病著,去鳴翠山也挺好的!仙姑會教您怎麼修行的。”
說完,轉身走了,隻看那走路的姿態就知道,這是生了大氣了。
蕭貴妃起來,想叫住吧,這次真的是自己把事辦錯了。
她沉默半晌,叫了近侍:“去把那尊玉佛請出來,給高貴妃送去吧。”
近侍低聲道:“那召見蕭尚書家的女郎君……今兒還召見嗎?”
算了!不召見了,我這個做娘的呀,算什麼做娘的!蕭貴妃看著那畫眉,“皇後……最厲害的便是如此了!大度的叫咱生了聖上的孩子,可孩子們哪個不是被籠絡了去了。但凡他們母後說的話,那便是金科玉律。凡是我這個娘說的話,做的事……就沒有對的。可他們對皇後再好,皇後心裡無偏私。無偏私的好,算好嗎?”
近侍不敢說話了,隻退下去辦事去了。
眨眼,孝期滿一年了。
桐桐隨著皇子皇女一起,跪在貴太妃的陵墓前,祭奠完,腰上的白腰帶換成了大紅的,宮人甚至準備了紅色的木槿花,叫三位公主、桐桐和趙德豐給簪在頭上。
這一年都沒怎麼見過趙德豐,她守孝一年了,人也清瘦了。以前是銀盤一般的,而今呢?再無那份豐|滿了。
她客氣的跟桐桐笑,“聽聞去了遼國,如何?遼國的風景可有不同?”
嗯!有大不同,跟京城截然不同。
但怎麼一個不同,還沒來得及細說呢,四公主便喊了:“林三,你來一下,我跟你說個事。”
桐桐朝四公主那邊指了指,跟趙德豐揮手作彆了。
趙德豐身邊沒有青鳥了,伺候長公主的梅姑跟在趙德豐身邊,“郡主,上馬車吧。”
趙德豐笑了一下,還是上了馬車。車馬粼粼,能聽到其他馬車上發出的笑聲,她撩開簾子,看看騎馬在外的兩個弟弟,手掌慢慢的攥緊,心裡老大不是滋味。
她問梅姑:“我們就這麼過日子嗎?”
梅姑低聲道:“郡主,您今年都十七了,婚事再不能耽擱了。您得操心您的婚事,回頭還有兩位小爺的婚事……如今公主在府裡,什麼都不缺……要什麼給什麼,外麵的事,得郡主您操心呀。如今不同以往了,貴太妃沒了,郡主和小爺們再無依仗了。”
可我這樣的,又能找什麼樣的親事呢?
“得找個能庇護您的。”梅姑低聲道:“不管是林家還是韓家,郎君都不差。”
趙德豐擺手,“不成!也不會成的。”說著就歎氣,“這事你彆管了,我心裡自有打算。”
那……承恩侯府的賞菊,郡主要應下來?
自然!自然是要應下來的。
從去年到今年,這京城中不知道來了多少郎君和女郎。隻要有家中為官的,或是有親戚為官的,家中有姿容好,性情才情又好的後輩,都送了來。為什麼的?不就是知道宮中等著孝期過了,要選皇子妃和駙馬嗎?
瞧瞧,京城中的釵環首飾,好的衣料,一拿出來就搶購一空。
桐桐一早起來,青芽就捧了衣飾來,“這是伯爺為郡主選好的。”
選好的呀!
洗漱過後一件一件穿上,素雅的很。精致的隻是配飾,在腰上掛那麼一兩件,便尤其的亮眼。而頭上呢,更無一絲金銀,隻一大朵牡丹擺在盤中。
這個季節從哪來的牡丹呀?
青芽就笑:“自從伯爺簪花之名出去之後,不知道多少人來送禮!這牡丹是人家花房裡養的,而今這個節氣,千兩銀子一盆呢。伯爺叫好好養著,今早才剪下來於您簪發。”
行吧!桐桐由著婢女將牡丹簪於發間。
出去見林克用的時候,林克用上下的打量,“我兒清麗,配荷花該是好的!可為父卻覺得,我兒若是簪牡丹,亦是雍容。而今再看,果然如此。去吧!隻管去玩吧,我兒今兒必能給把所有的女郎都比下去。”
嗯!誰家把價值一千兩的花頂在腦袋上隻頂一天,都會顯得雍容的。
桐桐走的不著急,她的身份到的晚才是恰當的。因此,一路走的慢悠悠的。出了城,就見四爺的馬車在路邊等著呢。
桐桐將車簾子一撩,問四爺:“要過來坐嗎?”
不坐!坐過去都舒展不開,你跟在後麵吧。
於是,一前一後往承恩侯府的彆院去了。
“雍王到——”
“永康郡主到——”
眾人抬頭去看,就見一雙極為雍容的男女相攜而來。男子一襲黑袍,麵色清冷,麵容英挺。那女子麵色溫和,容貌清麗,嫻雅從容。
賓客們紛紛起身,或是都暫停了交際,躬身見禮。
四爺頷首:“免禮!”
兩人又分彆扶起承恩侯和承恩侯夫人。
才要跟承恩侯夫人說話呢,趙德豐喊了:“楚恒,這裡有綠菊,快來瞧瞧。”
承恩侯夫人忙道:“確實有幾盆好綠菊,郡主去瞧瞧。”
桐桐看了四爺朝那邊指了指,便過去了。
綠菊確實是開的好,不遠處一排排的書案擺著,筆墨紙硯應有儘有,有不少女郎已然在畫畫了。
趙德豐見桐桐過來了,這才低聲道:“想來你也不耐煩應酬那些夫人們,我乾脆喊了你過來。”
這是怕因著宋氏跟承恩侯府的關係,自己到婦人堆裡少不了這些人背後要議論的。
桐桐坐在邊上的石凳上,托腮百無聊賴的樣子,“我無事找事做……你該正經的去交際才是,怎的躲在這裡了?”
趙德豐輕笑一聲,“在宴會上賣弄的,不外乎是一些輕佻、急功近利之輩,何必為他們費心思。不若這麼靜靜的看著……我想找一沉穩有度的郎婿。”
這般的坦誠,桐桐就覺得人經了事之後務實了。她就說,“那倒是不急了,你丹青極好,不若畫一幅綠菊送我。”
你倒是會指使人!罷了,閒著也是閒著。
趙德豐在邊上作畫,桐桐坐在邊上瞧著。自有人送了茶點來,正好消磨時間。
正坐著呢,青芽就過來了,低聲道:“郡主,有一位姓王姓女郎,說是義雲縣主的侄女,從西北來,其父是禮部員外郎,想來給郡主請個安。”
桐桐頭都不曾抬,隻點點頭,“那請來一見吧。”說著就指著趙德豐畫的一處,“這裡著色是不是深了?”
不深,你等會子再看。
王衣容被帶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位郡主一手菊花糕,一手茶盞,眼睛卻盯著宣紙。她趕緊福身:“王衣容給兩位郡主請安。”
趙德豐畫她的畫,頭都沒抬。
桐桐從畫上挪開視線,瞧了對方一眼,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她笑道:“前兒還去瞧縣主了,竟是沒聽她說家裡有人來京城了。王大人是何時調往戶部的?竟是不知,實在是失禮的很。”
王衣容馬上紅了臉,“回郡主的話,家父是去年春上調到京城的……姑母喜歡清靜,因而倒是少有打攪。”
“是!縣主自來清靜慣了,不愛出門。”桐桐就問說,“來了京城,可還習慣?”
“京城比西北繁華了不知道多少,怎麼會不習慣。”王衣容說著,馬上就道:“以前在西北的時候,還隨著母親去過國公府,給幾位少奶奶請過安。”
是嗎?
“是!幾位少奶奶都是極慈悲的……”
慈悲嗎?林家的主婦都是能上的了戰場的。說慈悲……那就慈悲吧。
桐桐才要說話,就聽到唱名聲:“三公主到——四公主到——五公主到——”
得!都恭迎公主去了。
王衣容眼睛都亮了,趕緊朝遊廊那邊看去。可餘光卻掃見那位趙家郡主沒動,該畫畫還在畫畫,林家這位郡主嘴裡還吃著呢,手裡捧著茶也沒撒手。
就聽見那邊公主說:“都莫要多禮了,出來就是玩的,隻管隨意便是。”
而後幾位公主在主家朝這邊指了一下之後就都朝這邊來了。
可不朝這邊來了嗎?
四公主一來就賴在桐桐邊上:“這麼多人,怎麼玩呀?還不如找幾個有意思的,那才玩的起來嘛!”說著又去看趙德豐畫畫,“你也是,哪裡不能畫,偏生跑這裡畫畫來了?”
趙德豐手上不停,朝桐桐抬抬下巴:“楚恒要的,橫豎也無事,總好過應付無聊的人有意思。”
那倒是也對!
三公主也說,“這裡的著色是不是深了?”
哪裡深了?彆搗亂,叫我好好畫完。
五公主扭臉看王衣容:“這是誰家的女郎?瞧著麵生?”說著就問桐桐,“你認識?”
桐桐笑了笑看王衣容:“等以後咱們再說話,還是你留在這裡玩?”
王衣容愣了一下,就道:“我瞧著趙郡主作畫作的好,不如我在邊上服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