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親去辦的?你當時便是不知情,難道後來都不知情!你隻告訴我,你這個履曆是怎麼偽造便罷了,這麼難說清楚嗎?按照簡拔程序,你說你是誰這不能算,得有人能證明你是誰才成。那麼,是誰給你做的證明?”
“安西軍郭家後人!”王記忙道,“就是唐時的安西軍,郭家的後人給的證明。”
林雨桐心裡歎氣,安西軍就是那一支駐紮在安西,遇到唐末跟大唐失去聯係之後,還能戍守五十年而不散的軍隊。她就問說,“駐守安西的是郭子儀的侄兒郭昕,在郭昕之前,駐守安西的是高仙芝?”
是!
“高仙芝是自小跟著他的父親從高句麗到安西的!也就說,你的履曆裡,你的母親乃是高仙芝的後人,其祖上乃是高句麗人。”
是!
“北翼公念及安西軍忠心,整編了一部分,解散了一部分,這些人在安西紮根這麼些年,算起來都是數代人了。高仙芝長在安西,在安西呆了大半輩子。是郭昕接替之後,他又回了中原,之後,便誰也說不清楚高仙芝有多少後人,有哪些後人了,可對?”
對!王記就說,“當時確實是……生活困頓,又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實在是沒法子了,這才……”
桐桐便笑了,“聽起來合情合理,一點毛病沒有!可安西那地方有多大呢?真當我沒出過門,沒見過世麵呀?嗯?那麼一個地方,可真巧,你們就正好能碰上鄭臨安,鄭臨安的祖上恰好跟高家有舊,又恰巧,鄭臨安很能乾,在你妹妹該婚配的年齡,你們就恰好碰上了,還將你妹妹嫁給了他!茫茫人海,巧事都叫你趕上了?怎麼就那麼巧呢?這些巧合隻能說明一點,那便是西北有一張網,你隻是網上的一個而已。若不然,你母親跟鄭臨安差著輩兒呢,她怎麼可能見過鄭臨安,還一碰上就認出來了?一個內宅婦人,接觸的人有限,她怎麼會知道鄭臨安有本事,可用?這必是有人將消息提供給你們了。想那鄭臨安,必不會好端端的將他祖上是誰,祖上犯了什麼事,見人就說吧!如今沒有大唐了,新朝新氣象,在新地方建新功豈不好?還能把什麼東西都貼腦門上?”她朝後一靠,“必有那麼一個人,在指揮你們的一舉一動。包括這次朝廷從各地征召官員,你能入京城,隻怕都是背後有人安排好的。你們敢強留鄭家女郎,其實……已經說明你們不是很在意當年簽下的契書。你們不怕這份契書!為何?其一,你們沒太在意一個小小的女郎,覺得她翻不出大浪來!其二嘛,你們覺得你們有靠山。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篤定,此人的地位一定不低,權利一定不小,可對?”
王記慢慢的抬起頭來,驚愕的看向桐桐,“郡主當真是……”他長歎了一聲,唯有苦笑,“是!我一直在聽母親的安排,我也知道這背後必定是有什麼事的!但是,我也知道,我什麼都不問,便是出事,我也受不了多大的牽連。因此,我真什麼都不問,也隻當什麼都不知道。母親說什麼便是什麼……這是我的保身之道!至於母親,我唯一知道的是,在銀州,母親每逢十五,便去城中的甘露寺祈福,這麼些年,幾乎從未中斷。”
林雨桐這才翻開對方的履曆,而後又合上。這家夥說的基本都是真的!她就問說,“那進了京城之後呢,她去哪裡拜佛?”
“城內的靈泉寺。”
韓嗣源順手扔了一塊牌子給副將,“帶人封鎖靈泉寺,不許一人走脫。查問今兒都有誰去過靈泉寺,出過靈泉寺。”
是!
林雨桐又提醒,“叫人去吏部查一下,看誰負責從西北簡拔官員的!”
明白!許是自身的本事大,叫他考上來了。可……許不是呢!
韓嗣源忙去了,桐桐揮手,王記也被帶下去了。
桐桐正說要帶下一個人呢,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天菊花宴青芽稟報說:“……有一位姓王的女郎,說是義雲縣主的侄女,從西北來,其父是禮部員外郎,想給郡主請個安。”
當時自己見到王衣容的時候又是怎麼問的?自己問說,“王大人是何時調往戶部的,竟是不知。”
明明青芽說是禮部員外郎,自己卻問了是什麼時候調往戶部的。自己怎麼會有印象,說此人是戶部的人呢?當時王衣容沒反駁,那就證明自己沒記錯。
她再翻此人的履曆,當時確實是考到禮部了。而今履曆上也是禮部,也確實是員外郎。
但是,自己怎麼會認為此人還在戶部?
若是在戶部,為何履曆上沒有。
林雨桐喊人:“將王記押回來!”
那邊都要走的文昭帝又停了下來,從小孔裡看了過去。
就見桐桐不等押回來的人再坐下,就問說,“你借調到戶部了?或是私下裡幫戶部誰的忙?”
王記猶豫了一瞬才道:“臣……是在謀劃戶部的職位。”
林雨桐的麵色一下子便難看起來了,她記得那天她說的是:前兒還去瞧縣主了,竟是沒聽她說家裡有人來京城了。王大人是何時調往戶部的?竟是不知,實在是失禮的很。
王衣容是怎麼回的呢?她說:家父是去年春上調到京城的……姑母喜歡清靜,因而倒是少有打攪。
當時自己這麼說,隻是想說不要打著義雲縣主的名號在外麵拉關係,縣主並未曾在我麵前提起過你們。
可而今再想,王記隻是在謀劃著往戶部去,自己為什麼會把王記和戶部連在一起呢?
王衣容的回答是,她父親什麼時候調到京城的,卻未曾說是禮部還是戶部。
有一個什麼東西是被自己忽略了。
縣主……姑母……
縣主自來悲苦,縣主在林克用康複之後反而選擇了和離,縣主這些年在林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縣主……一直是老實、本分、從不給人惹麻煩的。甚至於縣主身邊用的都是林家人。
所以,縣主……一直都是林家人,可卻忘了,她其實姓王,她也是從西北來!
桐桐狠狠的閉上眼,“帶王記下來,帶王衣容過來。”
是!
王衣容哆哆嗦嗦的被帶來了,一進來就跪下,“郡主,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林雨桐蹲下,捏住她的下巴,“當日我說你父親是什麼時候調回戶部的,你為什麼避而不答,隻說你父親何時調回京城的……”
“我父親不在戶部……”
“最好老實說!我這會子沒這個耐心。我說戶部,說錯了,你不訂正,卻反而避開了這個話題。如果一心攀附,那連官職都不能叫我記不住,豈不奇怪?何況,你們本在西北為官,便是遞了帖子上門求關照,我父親便是不見人,難道不會留意舊部?依此看,你刻意規避,必不是沒有緣由。”
王衣容艱難的吞咽了一下,“我說……我說……那一日,我想偷摘祖母養的菊花簪發,恰好聽見祖母和父親在佛堂說話,祖母說……祖母說……說是戶部的差事該是快了……我以為郡主知道我父親謀劃去戶部的事呢。”
林雨桐一下子撒了手,擺手叫人帶王衣容下去了。
等人一走,書吏拿著記錄正要遞過去叫郡主簽字呢,就見郡主轉過來之後那表情甚是嚇人,才要開口去問,就見郡主將桌上的茶杯狠狠的摜在地上,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藏在背後的韓宗道看向文昭帝,“她這是想到誰了?”
想到誰了?
桐桐躍上馬背,策馬而去。
這表情青芽都不敢問,隻跟劉雲對視了一眼之後,緊隨其後。
等停下來這才發現,郡主停在了禦賜的義雲縣主府前。
怎的突然來了縣主府?
兩人下馬才要問,郡主已經親自敲響了門。
看門的都是林家的下人,一見郡主忙讓開,“您來了!”
林雨桐往裡麵去,一路上都是問候聲,桐桐直入其院,雲嬤嬤正在院子裡跟丫頭說話,看見桐桐就笑:“郡主,正在說您又去斷案了!還是那個王家的案子。”
桐桐問說,“姑姑呢?”
雲嬤嬤朝裡麵指了指,“睡午覺呢,老奴去稟報!”
不用!
林雨桐繞過雲嬤嬤,直接推門進去了,義雲縣主沒睡午覺,正堂裡放著一個炭盆,裡麵有許多紙張燃燒的灰燼。她站起身來,朝桐桐笑:“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