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哼了一聲,“你小心著點,京城的女郎還矜持,西北的女郎好似有些奔放。莫叫誰把你搶去了……”
盧七直接走了,他就不該挺下來聽她說話。
二皇子騎馬過來掃了一眼最開始沒在意,等再看第二眼的時候,他哈哈大笑:“林,你做的什麼怪樣子!”
林雨桐抓了蜜餞就扔他:“你再笑……你再笑小心我給你被窩塞癢癢粉!”
二皇子一邊笑一邊擺手,你厲害,我怕了你的!
韓嗣源騎馬跟在外麵,“把頭上的金釵取下來兩支我拿去換酒去,頂著那麼些腦袋不疼呀?”
不疼!少擠兌我。
車隊馬隊緩緩向前,墜在後麵的人遠遠的能聽到前麵的笑鬨聲。
曹娥低聲跟陶美芝說:“郡主跟皇子們關係很親密。”
一處長大的,自然就親密。
張玉露朝前看去,隻能看見不時回頭跟郡主說笑的二皇子的側臉。
壽姑探著頭去瞧,正好看見郡主將半個身子探出頭,舉著茶杯喂雍王喝茶。兩人一個騎在馬上,一個趴在車窗上,不知道說的什麼。那個一直冷峻的少年麵色溫和,該是很愉悅才是。
郡主那身衣裳是用蜀錦做的,那是蜀錦中最昂貴的,老夫人隻有匹,顏色最好的隻一匹,應該就是郡主身上這身。還有那頭上的金簪寶石,瞧著釵環多,但其實寶石全是一塊石頭上取下來的,各個剔透的很,那一套真就是無價之寶!
西域彆的不多,就寶石多。部落裡每年送的寶石,老太太都存著呢。極品的全堆在了郡主的身上。
車緩緩的停在了彆院門口,壽姑看見郡主站在車轅上不動,是雍王抬手將她抱下來的。
她落在最後下去,彆人都奔著前麵去了。
她朝前看去,而後低聲問桃子:“郡主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女,是吧?”
小桃知道娘子的心思,低聲道:“郡主是朝廷的郡主,長在皇上和皇後膝下……這個誰也比不了。”
是啊!說到底,還是權利給予她了一切。
易地而處,自己也能擁有她現在擁有的一切。
可自己就是不如人家命好,她有祖父可靠,有父親可靠,將來,亦會有丈夫依靠。
而自己,依靠誰呢?
祖父靠不得,無父親可靠,唯一能改變現狀的,便隻有丈夫。
所以,娘親說的其實是對的!一個什麼都有的丈夫,便能給予自己一切。
她低聲交代小桃:“等會子,你問問拓跋家的兒郎在哪裡……”
拓跋家?
嗯!拓跋家。
拓跋家是西北不能忽視的一個家族。
四爺和桐桐都知道,後來出現了一個西夏,本就是黨項拓跋家的後人。西夏國祚近兩百年,是與北宋並列的一個王朝。
皇室姓李,但這個李是李唐賜給的姓氏。
也就是在唐末,這一家平叛黃巢有功,被當時的大唐的朝廷封為夏國公,二次賜唐姓,並且給了五州之地做封地。
桐桐低聲問四爺:“哪五州?”這個她真沒記住。
四爺回她:“銀州、夏州、綏州、宿州、靜州,此五州。”
桐桐指了指腳下,“這銀州原本也是拓跋家的地方?”
嗯!
桐桐嘴裡嘖嘖有聲,“這一家可了不得。”
是!這一家把識時務做到了極致!在五代十國那麼些年了,中原王朝彆管誰當家,他都俯首稱臣,特彆的乖順。可後來了,跟遼國冊封西夏王,承認西夏的地位。北宋又乾不過人家,打了一仗沒打過,那就默認了人家占據了河套地區。
其實,從他們統轄唐末的定難軍,緊跟著有五州之地開始,他們就已經算是一方藩鎮了。
太|祖殺藩鎮殺了那麼多,為什麼獨獨沒殺拓跋家呢?這有兩個原因:其一,這家人太識時務了。我沒能力跟你抗衡的時候,我絕對不招人你!我聽話!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可乖了。你殺我,沒理由呀!其二,黨項乃西北少數民族,在對少數民族的政策上,從很早的時候開始,那多是以寬宥為主。彆說太|祖受現代思想影響,就算是曆史上的趙匡胤,對其的政策也是寬宥!造反了,投降了。投降了,又造反了。反反複複的!就像是諸葛亮的七擒孟獲一樣,從大局上看,這就是對的。
也就是說,太|祖沒殺拓跋家,而是打發了北翼公來了。然後拓跋家很識時務,要占銀州是吧,好啊!你們占吧。
那北翼公能把這樣的拓跋家怎麼辦?
麵上得重用,但從來都不敢大意,就怕反噬。
四爺低聲道:“想要撬動西北,得在拓跋家身上下工夫。”
桐桐‘嗯’了一聲,表示了然。
兩人說的全都是正事,但這麼頭挨著頭低聲細語,誰不往歪的想。
世子夫人跟老夫人說,“瞧著處的可好了,這喜事怕是近了。”
老夫人低聲問:“雍王脾氣好不好?”
好!特彆好!
姚壽姑從那一對璧人身上收回視線,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又趕緊又帕子捂住了嘴:是的!林家成了銀州的主人,卻都忘了,這銀州原本是拓跋家的。
拓跋家便是失了五州之地,但其子孫後代依舊上進。
娘親收了拓跋家許多的禮,都是私下偷偷送的。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對吧?這事必是不能叫林家知道的事,卻是利益相關的事。
姚壽姑一步一步往莊園裡去,心裡卻越發的堅定了。
坐在老太太身邊,很快就見了拓跋家的家主李仁福。
李仁福一副好忠厚的麵相,給老太太見了禮,就退下了。
她才要問老太太這李仁福的事,青芽就過來了,附在耳邊低聲道:“郡主,有位娘子求了劉雲劉將軍,想私下裡見見您。”
沒說什麼事?
青芽低聲道:“沒說什麼,隻遞給我們一包青鹽。”
青鹽?
嗯!
林雨桐皺眉,西北有鹽州產鹽,產量極大!西夏國最主要的財政來源,便是青鹽。
鹽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朝廷專營,私下販賣,那就叫走|私。
西北有鹽、有鐵、有各種資源,這也是朝廷總是擔心西北脫離掌控的另一個原因。
想了想,她還是起身了。跟老太太說了一聲,就先退了出去。
劉雲她們被安置在一處偏院裡,正堂是給桐桐更衣休息的地方。
此刻一個十來歲的婦人拘謹的站在正堂,看見桐桐立馬跪下了。
林雨桐沒叫起,先從劉雲要了那一包青鹽看了看,而後皺眉。西北這個時期產的鹽,品質其實比中原的鹽要好。南邊也有鹽井,但最近這幾年發大水發的厲害,對鹽的品質有極大的影響。
林家沒叫西北的鹽流向中原之地,這其實保護的是朝廷的鹽稅。
林雨桐用手搓了搓鹽粒,顆顆分明,乾燥的很,顏色微微發青,用舌頭舔了兩粒嘗了嘗,幾乎沒有苦味,這是上等的青鹽,比中原之地百姓家所用的鹽要好上不少。
“起來吧!”她去正位坐了,看這婦人:“你是什麼人?送此物過來,又要見我,為的什麼?”
這婦人抬起頭來,“郡主,小婦人姓何,原是綢緞商鄧九雲的妻室。我們夫妻原是江南人氏,一年之前來來西北販賣綢緞。綢緞確實緊俏,才一到銀州就被搶購一空。先夫不想著空著回去,原本打算販些香料回江南……當天晚上出去談生意,說是談的好了,在西北就算是能來去自如了,誰好好的出去,醉酒而歸,夜半竟是腹痛不知,不等客棧的掌櫃請來大夫,我夫竟是亡故了。大夫說,是吃了不和的東西了……乃是中毒而亡。西北之地,何等之物相克能這般厲害,直接要了人的命。我本是要告官的,可緊跟著我們租住的院子便被人翻了個遍,當時官府說是糟了賊偷了。可……賣了絲綢的銀錢沒被偷走,這怎能是賊偷偷的呢?後來,我在亡夫出門所乘的馬車夾縫裡找到了這個……”
林雨桐拿著裝著青鹽的荷包晃了晃,“就這個。”
對,“一包鹽而已,何以小心的藏起來。小婦人懷疑,先夫的死與這一包鹽有關。這鹽產自鹽州,隻在西北有。可,小婦人返回江南之後,卻在江南的是世麵上買到了這個……”說著,就又拿了一包東西遞過去,“這是在揚州買的……”
青芽接過去看了,而後遞給桐桐。
桐桐將鹽拿出來做對比,確實是同一種鹽。
“小婦人又重返銀州,卻輕易不敢告狀了!聽聞國公府設宴,從銀州的酒肆裡訂菜,我才去一家館子裡做了廚娘,混進來的!女人去不了男客那邊,隻有諸位女將軍瞧著和善,又能直接請來郡主,因此……才冒險一試。”
這意思是:有人走|私了西北的鹽,在江南大肆的售賣!
這可當真不是一件小事!若是朝廷裡有人知道了,於是必是會彈劾西北。
在這個緊要的關口,恰恰就出了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