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壽姑咳嗽了一聲,出來了半日,果然是很累了。
將人送回去,李仁丹去了甘露寺,叫人給姚長極送消息,在大殿裡將事情和盤而出:“……你家這位大娘子當真是語出驚人!今兒看在姚兄的麵子上,我隻當從沒聽過。但對這位大娘子的言行,還是該約束了,要不然,姚家倒黴,隻怕我也難逃罪責。”
姚長極暗恨:怎麼當時就冒出來這麼個蠢貨,把事情攪和的七零八落的。
再這麼下去,此女便留不得了。
他就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這件事跟誰都不要提!”
是!
李仁丹走了,可一到家,家主就在家裡坐著呢。他頓時受寵若驚,“您怎麼來了?”
李仁顏嗬嗬笑著,“來瞧瞧你!”說著就打量起了這個族弟,“聽說姚家的大娘子來尋你了?”
李仁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李仁顏就道:“要是人家娘子有心,我這個做兄長的,必是要給你去求親的。彩禮不用你操心,房舍也不用你管,這婚事一定給你操辦體麵。”
彆!弄這麼個腦子不清白的,這是一族的災難。
他趕緊攔住,低聲將事情給說了。
李仁顏愕然:“還有這事?”
是!
李仁顏沉吟,“那你病了吧!不要出門了。這件事爛在肚子裡,跟誰都不要提。”
是!
李仁顏走了,李仁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可心卻無端的慌了起來。
清明這一日,禮樂奏起,舉行了一次大祭!
可就是這一日,傳來消息——沙州叛亂了!
沙州為回鶻人的聚集區!
祭祀一結束,國公府的軍帳便升了起來。老國公高坐正堂,左右帥極其軍中將領分列兩排坐著。
世子側麵而坐,林克用隻能在旁聽席位上。
大皇子二皇子一直到桐桐,以此往下拍。
林克勤點了點沙州,“回鶻人是從綠洲遷過來的!他們原本占據的是早前的高昌國,此地物產豐富,麥、白疊子、甚至於植桑養蠶,這裡產白鹽、赤鹽,鐵礦金礦都極易開采!然此處與突厥太近了!自隋唐以來,回鶻便是突厥汗國聯盟的一部分,中原王朝興,他們暗地裡勾連。中原王朝散亂,他們便自然結盟。在唐興時,回鶻不臣服契丹。而今,大陳初立,回鶻不滿於從綠洲東遷,有反叛北逃之意。若真叫回鶻北逃,咱們與遼國之間的契約怕是難維係。遼國一定會助力回鶻拿回綠洲之地。而且,以前的高昌國所在之地,是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
這是連接西域的要道,不管是軍事價值還是經濟價值,都不可估量。
林克用就問說,“將其遷出,從大局著眼,是對的;然對他們,等同於奪人家業,其他豈會服氣?”
“遷出的乃是貴族極其部屬,留下的是回鶻的其他百姓!”林克勤就道,“西北一直倡導各部族混居,這也是這二十年來,西北相對平穩的一個原因。回鶻的七成人,還在綠洲!這七成人在貴族在綠洲之時,一點好處都分潤不到!那這些貴族,隻是遷移,並未收繳其財產。當然,鹽鐵開采買賣之權被剝奪了。”
林克用點頭,問說,“在沙州,可有補償?”
“有!沙州是可種植的沙土地,百畝可換二百畝!”林克用便道,“便是不種莊稼,隻要植樹,每年植樹超過二十畝,可免一人丁稅。”
這一點林雨桐就不知道!原來西北還有一項種樹的政策。
她看四爺,四爺低聲道:“伐一棵樹,必須種下棵樹,否則必重罰。”
那這一定是太|祖的意思!
在還有救的時候,儘量的保持水土,這便是給子孫萬代留下的最寶貴的資源。
四爺低聲說,“去周圍各城看看,植被覆蓋極高,並不輸給中原的農耕區。”
桐桐不免動容,林家可以說是把太|祖的一些看似荒誕的理念執行的很好。其實植樹真沒那麼複雜,像是楊樹、柳樹、包括石榴樹,那真就是插芊就能活的,剪下來一根枝條,按照芽點剪成木段,往地上一插,一瓢水下去,就活了。
這麼一比對,林家以此法限製回鶻貴族,也合理。
林克用不問了,林克勤也說了,“回鶻人數不多,但回鶻信仰摩|尼教……教義這個是比較棘手的。若有摩擦,必由教義而起。而教義又能將各個不同部族的人聯盟起來。”
佛教的不滿、其他各教的不滿,是西北時有叛亂的原因。
桐桐皺眉,信仰這種事,怎麼說呢?再過一千年,也是個無解的難題。
這便是跟中原民族不同的地方了。
怎麼樣長期解決這個問題,那是以後要考量的事!而今就是,起叛亂的,先得平叛。
這邊正說著,外麵喧嚷了起來,有人請戰來了。
領頭的是姚長極,身後跟著的都是十六七,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一進來,就都單膝跪地,“國公爺,沙州距銀州快馬不過四日的路程,也不夠是小撮叛亂,我等願出征平叛……”說著就看了一眼大皇子,“才祭祀回來,英靈尚且不遠。我等小輩生於西北,長於西北,更該護西北。國公爺,護佑西北之心,我等赤誠!”
“國公爺,護佑西北之心,我等赤誠!”
一人說,眾人從!
林重威輕笑了一聲,一個個的猴崽子,行啊!想去就去吧,本來就是紅屁股,多挨幾板子也不甚要緊。
他就看眾人:“你們以為呢?”
姚平海看了兒子一眼,這才道:“也不小了,隻一味的舍不得也不是法子。幾位少將軍都在戍邊,可還有這麼些小子嬌慣的不成樣子。既然請戰,那便叫去吧!”
左帥就說,“打仗不是兒戲,需得有個總領之人。崇文呢?叫崇文……”
“老帥!”大皇子起身,“諸位小將護衛西北之心赤誠,我等護衛西北之心亦是赤誠的!身在西北,理應同護西北。既然諸位小將請戰,今兒,我們兄弟亦請戰。沙州平叛,我等願同行!”
這?
左帥看林重威,這若是損傷一兩個,可怎麼交代?
林重威看大兒子,“你說呢?”
林克勤看了林克用一眼,也輕笑出聲,“諸位皇子英武,早有耳聞。既然大殿下說請,那便應了吧!統帥之人……也取一後生。”說著,視線挪到馬朝貴身上,又從宇文橫身上劃過,這才道:“你們領過兵,此行馬朝貴正,宇文橫為副,點齊五千人馬,即日便發兵吧。”
馬朝貴是左帥的兒子,也是世子夫人的侄子。他前年便能領兵了,隻是戰場上負傷之後一直在養傷,聽聞有叛亂,想歸隊的,結果碰上這麼多請戰的。而後又給了這麼一個任命。
戰前不得討價還價,他隻得領命,“即可點兵,一個時辰後發兵。”
林重威將令牌扔出去,馬朝貴一把接了,而後轉身就走。
大皇子起身行了一禮之後,轉身走了。
桐桐跟著起身,墜在最後,快速的離開了。
一個時辰後發兵,這就得馬上準備。
林克勤喊了一聲:“桐桐——”
桐桐站住腳,回頭看大伯,以目相詢:您還有什麼要叮囑的?
林克勤才要說話,林克用卻擺手,“去吧!萬事小心。”
林克勤迅速的對林克用怒目而視:這是親爹該說的話?
桐桐笑了一下,什麼話也沒說,轉身跑遠了。
林克用收回視線,站在正堂中間:“皇家護衛西北之心,赤誠!”
說完,慢悠悠的走了。
鄭元娘換上騎馬裝,披上軟甲,手裡握了一把長刀,追著桐桐往出走,“郡主稍等!”
林雨桐看她,“你這是?”
鄭元娘一臉的肅穆,“若此時不能同行,此生如何能同行。”
可戰場凶險,此去更凶險。西北之局,非險中求不可。
鄭元娘點頭,“我知!可越是凶險,越是不能避險!郡主,讓我去吧!凡是都有第一次,我不去,焉知我不行呢?”
劉四娘覺得自己倒黴透頂了,自己就想貓著。她覺得不添亂就是最大的支持了!為什麼非得去呢?
這般想著,可又覺得鄭元娘說的對,這有些事大概真不是躲一躲就能躲過去的。這次躲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她磨蹭著到底是跟過去,“要是不覺得帶著我累贅,我去也行。”
不行!不能帶你們。
桐桐低聲道:“我們這一走,還有事交托給你們。你們在府裡,幫我留意個人。”
誰?
“姚壽姑、五夫人孟氏、七夫人周氏……”
這國公府裡需要我們盯著嗎?有什麼事是國公爺不知道的。
鄭元娘還要說話,桐桐就又說,“多跟他們打聽,尤其是教義的事。這樣的事婦人隻怕知道的更多些。眼前的叛亂,隻是小事而已。西北之危,在於不同的教義!信奉他們的百姓,多是被他們煽動。而教義的背後,又藏著什麼人,這才是關鍵。可這些信息,不能隻以國公府的消息為消息。”
說完,拱手一禮,“拜托了。”
鄭元娘這才不再堅持,隻道:“我送郡主出門。”
好!
翻身上馬,手握長|槍,禦馬跟在韓嗣源身後。
曹榮發將出征人等一一確認之後,臉上不由的露出幾分笑意。
城門邊上,一個個小小的漿水攤位邊上,一個中年人抿著酸漿水,眼裡露出幾分快意的笑意。
他的視線跟送行的李仁顏對上之後,一錯便分開了。
兩人一個默默的站在眾將中間,目光關切的看著年輕人;一個將漿水喝完,起身之後一瘸一拐慢慢的遠去了。
生在西北、長在西北,護衛西北?
年輕人呀,西北又不是你們的西北,護衛的著嗎?!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