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將手裡的牌子遞給林克勤:“伯父,皇伯父和母後於兒有恩,有情,有義,給兒皇室禮遇,此乃私情。”說著,就看那牌子,“聖人信兒,重兒,托付兒以大事,此乃公事。”
林克勤看著那一麵詔獄的牌子,愣神!他也第一次知道,原來朝廷是有詔獄的。
桐桐抬手抓住林克勤的手,“兒不能有負皇恩,不能有負信重,兒得以天下為重!而林家是兒血親,骨血相連,手足相依,真有那一日,誰要傷我至親,委屈我的血脈手足,兒手裡亦有刀!”
林克勤輕輕的拍了拍桐桐的手,“孩子呀——你果真是你祖父的孫女,是你父親的親閨女。”
桐桐的眼淚下來了,“兒知道,伯父怕我們一腔赤誠,最後落得個沒下場。”
“所以,我跟你們自來不是同類!”
“不!”桐桐看林克勤,“伯父跟祖父與父親是一樣的人!祖父胸懷忠義,父親胸懷忠義,伯父為了袍澤,滿懷儘皆忠義!兒能肖祖輩肖父輩,兒幸甚!”
林克勤笑了,笑著笑著眼圈卻紅了。
他把手裡的牌子給桐桐塞到枕頭下麵,這才給桐桐把額前的頭發理了理,“乖乖養傷,好好養著……伯父隻一個要求。”
您說!
“婚事……等伯父回京城之後再辦,到時候請你韓家幾位伯父為你們證婚,可好?”
桐桐緩緩的點頭。
林克勤起身,轉身走了。
桐桐知道,對方的意思是,國公府打算回撤京城了。隻要林家在西北一天,朝廷就不能正常的治理西北。但是,這不是馬上就能辦的事。
其一,西北一撤,會叫西南那邊的局勢驟然起變化的。最好是兩個國公府同時撤離!
其二,這麼些年了,西北得慢慢的交割,這也需要時間門。
在自己大婚之前,那就是說,時間門不會無休止的往下拖。
從現在開始,這件事就已經能進入倒計時了。
人走了,青芽帶著人給桐桐梳洗了,桐桐覺得蓋著毯子有些熱了,才問青芽:“什麼日子了?”
快端午了。
都快端午了!
鄭元娘跟劉四娘過來,在外麵聽了一耳朵,進來就接話道:“紅棗粽子,我記著呢。給右帥的紅棗粽子,我和四娘來包!”
好!
劉四娘給桐桐喂莓果,這才低聲道:“曹五爺不許五夫人出院子了,隻說從今往後都隻能給在院子裡呆著。五夫人鬨騰了幾次,還叫人給右帥送了消息……”
五夫人是右帥的親閨女。
右帥叫人來傳話了,“說要是悶的話,就做一做孩子穿的鞋子吧!軍做坐不了,育幼堂的遺孤們穿的鞋襪總能做吧。叫三天做一雙鞋來,若是做不好,就送到庵堂去。五夫人再不鬨騰了。”
孟氏單純是蹦躂,是桀驁,看見人家弄到銀錢眼紅,但本身又沒乾下什麼事。就這麼先叫圈著吧!圈上幾年,兒女都婚嫁了,她的性子也就磨平了。
桐桐‘嗯’了一聲,莓果含在嘴裡酸酸甜甜的。
跟這倆閒話,這才知道張家姐弟幾個事。
那三姐弟要回鄉了,但他們其他的堂兄弟卻不願意走。
這也可以理解!人家的父親是戰死的,張克敬和周氏對他們的影響有限。他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所有的人際關係都在這裡。父親戰死了,他們有永業田。家裡置辦的鋪子不用納稅!他們上學是去育幼堂學的,到年紀了分差事。他們在銀州可以過的很好!那又何必跑回去呢?
隻這三姐弟,帶著他們那一房幾個老實本分的下人要走了。
走了也好!走了……未必過的不是好日子。這邊府裡的家資都叫帶走了,去的又是平原地帶太平的地方。一棟屋子,幾百畝良田,家有積蓄,帶幾個忠仆,本身又會些武藝功夫。日子會平淡,但也太平。
關於壽姑的事,不再有人提了。簡單的安葬了,隻桃子披麻戴孝的哭了一場,就罷了!主子也沒了,桃子哪邊也回不了了。她成了自由身,轉天就有人上門提親,她拎著隨身的衣物嫁了一戶有田有舍有鋪子的人家,過起了她的日子。
七房和壽姑住的屋子,被打掃之後,就都給鎖起來了。
曹娥和陶美芝盯著鎖起來的門,悵然了良久。
曹娥就說,“這就散了!誰會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陶美芝靠在柱子上,“我有點……怕回京城了!皇家許是最情義的人家,許是最無情義的人家……戲詞上怎麼說的?最是無情帝王家!有時候想想,帝王家的人不是人嗎?都是人!那為何就最是無情呢?不過五個字——不能有私情!他們不能有私情,情多了是羈絆。”
曹娥沒說話,怔怔的想著這句話。
陶美芝就說,“回了京城之後,肯定會分家的。咱們不能跟再跟著國公府一塊過日子了!這麼著也好!沒國公府這麼大的榮耀,可也沒那麼大的危機了!對吧?”
對……吧?嗯!對的!
正說著呢,就聽到遠遠的傳來琴聲。
琴聲錚錚,從園子裡傳來。
兩人順著琴聲尋去,遠遠的看見涼亭下,輕紗隨風飄,紗幔裡,郡主靠在榻上,任由風吹散了頭發。榻邊,雍王坐在琴案邊,輕撫琴弦。
落日、晚霞、輕風、紗幔,榻上慵懶的少女,琴案邊端坐的少年,再和上這輕悠悠的琴音,此景入畫,當真是難描摹。
陶美芝用心傾聽,“我不懂樂理,可為何我覺得心裡又軟又暖。”
你心裡又軟又暖,那說明彈琴的人心裡又軟又暖。
林克勤靜靜的站在書房裡聽著隨風送來的琴聲,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但願那位君王的心也是真的軟且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