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際會(72)
桐桐把玩著手裡墨玉做的玉, 麵色特彆複雜。沉默了良久她才問尹禛,“叔父他……這些年一定是在後悔當日的決定。”
尹禛放下手裡的筆, “他應該是沒想到, 天和帝真敢要了那麼些孩子的命。周王府地位不同一般,他覺得王府的孩子送進去應該沒有大礙……”要不然,誰明知道那是一條死路, 會送自己的孩子去呢?他的一個誤判,要了他自己孩子的命。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 太大了。
包括大房的親侄兒,也因此把命喪了。
這個結果, 叫他無法麵對父母, 無法麵對兄弟, 無法麵對妻妾。他活過來了,結果卻是這樣的。這成了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說不後悔,都是假的!如果時光能倒流, 他是說什麼也不會讓人帶走他的孩子的。
而這些,他又怎麼能說的出口呢?人人都把大義的帽子扣在他的頭上, 他隻能戴上這個帽子,終其一生, 隻怕都無法與自己和解。
所以, 麵對他們這些孩子, 他心裡未嘗不矛盾。
是的!後悔了, 早就後悔了。
在孩子那樣被抱回來的時候,他悔的腸子都青了。
尹繼恒拿著手裡的小木馬,然後掏出小小的刻刀,一刀一刀的細致的雕刻。桐兒那個孩子呀,怕是猜到自己的心境了。
是的!誰會舍得自己的孩子呢?連那小小的馬奴都知道庇護自己的孩子。若是明知道那是死路, 若是明知道尹繼郭會要了孩子們的命,他還會下那樣的決定嗎?
不會的!不會的!一日一日再一日的問自己,答案依舊是否定的。
就像是林家,林熊知道那個孩子不是他的,他才換下了親侄女。反之呢?他真的能狠下那個心嗎?
可這些,又能說於誰知道呢?父親其實是知道自己後悔了,可兄長怕是一生都不會原諒。而夫妻之間門,已有十數年不曾見麵了。她們是恨他的,恨的刻骨銘心的。
有時候想想,說後悔,對不住死去的故人;說不悔,對不起活著的至親。
怎麼做是對的?
怎麼做又是錯的?
不知道了!若是沒有這股子恨意支撐著,他是否能苟延殘喘的活到現在。
就在剛才,桐兒說,你疼疼我們,也叫我們疼疼你。
這句話真跟一把刀似得戳到了心裡,他疼過這些孩子嗎?沒有吧!可孩子們還是想疼疼他的。
對故人有愧,對至親依舊是有愧。
真就覺得,當年若是死的是自己那就好了!就好了。
木屑一點點滑落,他慢慢的收起了手。將小木牛貼身的揣著,問刀疤:“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沒人能指責您錯了!
“誰都沒錯。”尹繼恒歎氣,“十幾年都等了,我想三五年我還是等的起的。尹禛說三五年必見結果,那我哦就等三五年。叫咱們來做,三五年咱們也未必能報仇。那就看看,等等三五年之後的結果。若是三五年之後,他沒做成,我再補救,還來得及吧。”
“當然!咱們這些老兄弟還在,不用令牌,您的話就是令牌。”
嗯!那就走吧。桐兒說的對,回京城去,看著尹繼郭痛苦掙紮,才更能解恨。
一輛車馬,後麵是雪耙子,慢悠悠的上了官道。
在岔路口的亭子裡,尹禛和桐桐等在這裡。
刀疤臉低聲道:“侯爺和夫人來送了。”
“停下來吧。”
‘籲——’的一聲,馬兒停下來了。
桐桐拎著大大的包裹過去,跳上馬車,“叔父!”
不大的馬車,塞這麼大的包裹。尹繼恒朝後一躲:“你這是……”
桐桐就笑,把熊皮給鋪設好,一層一層的,“您看,這是馬車專用的。炭火放在下麵,您或是靠著,或是躺著,下麵都跟熱炕似得,暖烘烘的。”
說著,又把袖筒拿出來,“您這麼套著,就是在路上看書,也不凍手。”
最後是一個大匣子,“裡麵是各色藥,方郎中看過的,他說他配的不如我做的好。怎麼用,治什麼的,都在上麵標著呢,要按時服用。”
尹繼恒拍了拍桐桐的手,看著跟上來笑的一臉溫和,半跪著給他整理衣袍的尹禛,他沉吟了一下,還是道:“你不必總把感激放在心裡……說實話,再給我一次選擇,我未必會選擇救你們。事實上,救你們付出最大代價,且是心甘情願為你們赴死的,隻有陳德寬。”
尹禛認真的給把袍角整理好,手在他的膝蓋上揉了揉,“二叔啊,沒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了。過去的事,彆管怎麼發生的,咱們都不糾結了。你活著,我們都活著。為我們自己活著,也為死去的人活著。在您麵前,我再跟您承諾一次,給我三年時間門,我會回京的。如果結果不能叫叔父滿意,侄兒隨您處置。”
桐桐就笑,“將來許是誰都拿他沒辦法,但您一定拿他有辦法。他的命是您救的,您嘴裡的話就能定他的品性,天下人會聽您說的。您就是打他罵他,世人不會說您一句不對;反之,他對您隻有有半點不到,有半點不能叫您滿意,那就是他的不對。”
您看似放手了權利,可其實,這一放手,您才真的有了無上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