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年(62)
正是秋收的季節, 門口的籃球場被征用了,生產隊掰回來的苞穀全都拉了過來, 堆的滿滿當當的, 跟小山堆似得。年紀大的大娘,孕婦或是身體不好的,都圍著苞穀堆坐著給苞穀去皮。外麵的皮一層層去掉, 將玉米飽滿棒子露出來,剩下幾片堅韌的葉片, 然後將這些葉片像是編辮子似得編起來, 一長串的玉米棒子這麼垂著, 最後分到各家,是要固定在柱子上。這麼著慢慢的風乾, 吃多少從上麵取多少,然後把玉米粒尅下來,再拉去磨成包穀麵吃。
這些人一個人一個小板凳, 有些覺得那麼不舒服,就利用玉米皮編個小蒲團坐在上麵, 這麼著腿可以伸展。
韓翠娥就坐在門口不敢遠離, 一會子就朝裡麵喊一聲:“桐桐……好著沒?”
好著呢。
按照日子算,這是到了預產期了。
四爺都請假在家了, 正在家裡鼓搗瓦罐之類的東西。想再買個鐵鍋沒買到,那就弄個大瓦罐吧, 在外麵給砌個簡易的爐子,用這個瓦罐,給孩子煮一煮小衣服和尿布用的。
桐桐挺著肚子在院子裡來回的轉悠,院子地方不大,這麼轉著就跟驢拉磨似得。她聽著外麵熱鬨, 扶著肚子往門廳走,然後走出大門,站在門口。
一到門口韓翠娥就喊:“站著,不要下來。”
滿地滾的是玉米棒子,絆一跤怎麼辦?
桐桐站著沒動,雙手扶著腰看著大家忙活。
江嬸子喊桐桐:“是要生了吧?”
“算著是要生了。”
“這有時候就沒準,我生我們家江滿的時候也是算著到日子了,可結果呢,過了半個月了都不見生。”
金三娘乾活磨磨蹭蹭的,一個苞米拿到手裡像是在給孩子脫衣服,說話卻利索的很,“你肯定是記錯日子了!那時候那日子過的更是熬煎,還記啥了。到生的時候自然就生了,哪有那麼些矯情的事。我生了五個兒,哪一個是算過日子的??”
邊上的陳嬸兒就說,“誰像是你一樣,生個娃像是下蛋一樣。”
金三娘將手裡剝皮的玉米棒子慢悠悠的朝後麵一扔,就回了一句,“彆管是下蛋了還是咋弄的,反正是兒媳婦娶進門了。一個個的孫子也都給我生了,邋裡邋遢的婆娘也不耽擱啥事嘛。”
這是笑話陳嬸兒還沒有給陳安娶到媳婦。
桐桐瞧的津津有味:繼續懟呀!這可比看戲有意思多了。
四爺跟出來,還默默的搬了個高凳子放在邊上:坐著看吧,站著怪辛苦的。
不坐!還是得動,要不然生起來艱難。
那邊江嬸子扒拉了一個嫩嫩的玉米棒子,顆粒沒長全,玉米粒還是白色的,她轉臉喊桐桐:“嫩的,嘗嘗,可甜了。”
誰遇上這種的就直接拿在手裡啃了,啃的嘴角流著白漿汁。
桐桐還真不習慣這種吃法,但是這種的顆粒掰下來放在小石磨裡磨一磨,是不是就是玉米汁?
她想喝。
才說轉身喊四爺把小石磨搬出來,結果就這一轉身,身下一濕:羊水破了。
桐桐把玉米棒子放下,扶著肚子。
韓翠娥扭頭一看,“是要生了?”
該是吧!
“司曄——司曄——要生了,叫喬大夫去。”
四爺已經過來了,先抱著桐桐回屋裡。
外麵的人喊:“先往醫療站送呀,要不然抱一卷柴草進去……”這麼生容易把被褥弄臟了。
四爺才不讓去醫療站呢,裡麵的條件真不如家裡。待產的東西都是已經準備好了,也已經消毒過了。這會子人放在炕上,身下都鋪的齊齊整整的。
“還行嗎?”
“要生還得一會,我自己在屋裡走……”不用把我放上來,“你去找喬大夫。”
四爺騎著自行車去接喬大夫,一共也沒用十分鐘。
桐桐遠不到生的時候,外麵熱心的大嬸們抱了很多玉米皮,“把這個放到後麵柴房裡,乾淨著呢。挑的是最乾淨的。”
還有人說,“我家喂豬那個破鐵盆,我洗一洗拿過來吧。”
畢竟給產婦清洗啥的,挺臟的。
桐桐:“……”婦女工作做的極其不到位,這都是乾什麼呀?
四爺都懶的搭理,過去攙著桐桐:“還行嗎?”
頭上都被汗打濕了。
桐桐插著腰,一把將四爺推開,朝忙來忙去瞎幫忙的一群人喊:“乾啥?乾啥呢?女人都不懂的心疼自己,等著誰心疼呢?生娃是從鬼門關裡過一遍,糟蹋點東西怎麼了?等我生了……開會!開會!誰家敢這麼對媳婦,我就把誰拉出去叫站到台上狠批……”
話沒說完,肚子墜墜的疼。
喬大夫都笑了,“肚子一下子就墜下去了,入盆了,趕緊躺著去。”
四爺氣的呀,一把把人抱起來送進去,“你多威風!”這個脾氣發的,把孩子嚇出來了。
桐桐咬著牙,沒出聲,頭上的汗順著額頭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喬大夫叫四爺出去,“趕緊燒水,快去。”
四爺不走,桐桐推他:“走吧!快點,要不然我不敢用勁……”太醜了。
“走走走!馬上走。”
外麵亂糟糟的,都不忙了,在院子裡七嘴八舌的說誰家生孩子怎麼樣,又說桐桐這頭胎可真快。說發動這就能生了。
桐桐難受的:“……”還不是被你們給氣的。
外麵還有人絮叨:“人生娃子跟豬生崽子是一樣的,自然而然的說生就生了……”
“現在豬生崽可金貴的,人生人金貴個啥?”
桐桐這個氣呀,鼓足了勁兒想吼外麵一聲的,就聽見喬大夫喊:“喲!露頭了。”她這才消毒完,抬手這麼去接。
韓翠娥站在門口守著,想進不敢進的,“露頭了?快了吧。”
快了!快了。
轉眼就聽到一聲極為嘹亮的哭聲,喬大夫在裡麵笑道:“生了!是個小子,很壯實。”
滿院子的人都在恭賀,“得請大家大吃一頓。”
韓翠娥應承著,但卻轉頭先安慰兒子,“沒事,下一胎肯定能生個閨女。”
四爺就笑,是兒就是兒,是女就是女,哪有那些執念?他朝裡喊:“你好著沒?”
“好著呢!”又叫老道說準了,打從懷上,老道見一次就說一次這是個小子。後來桐桐嘗試著自己摸脈,然後再不提這是女兒的話了。
她不言語,四爺又不知道,還專門買了粉紅的的確良回來,打算留著給他閨女明年做個粉紅的小兜兜穿呢。
孩子紅通通的,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四爺一進去就把臥室的門關上了。
外麵都是等著看孩子的人,裡麵都沒處理利索,剛出生的孩子也不能這麼接觸人,自然是不給人看了。
金三娘在外麵喊:“老四,把門打開,稀罕稀罕你家娃。”
喬大夫就說:“還沒拾掇好,拾掇好了再看。以後見天的見,非今兒見?彆嚷嚷,叫產婦好好休息。”
外麵頓時悄聲了。
喬大夫幫著處理好,看四爺抱著孩子也很像那麼回事。她就笑,低聲道:“像你們這樣的,現在還是少。好些人都覺得這是窮講究……說也說不聽。”說著,語氣一頓,有男同誌在,她也不好說。難得見有人知道女性生理衛生的重要性,她打算以後再跟桐桐談。
現在多少女性因為生了孩子,那生理上的問題也都不知道治。就那麼忍著,有些人三五年之後才會慢慢的逐漸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