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年(146)
“林工——你表妹找——”
都下午了, 桐桐把手頭的活都乾完了。收拾了辦公桌,磨蹭磨蹭就到下班的點了,外麵喊著說是表妹找。
她從窗戶上往外看, 跟門衛一起站在門口的可不正是朵朵。
“您放她進來。”桐桐朝外嚷了一嗓子, 就往外走。
朵朵很瘦, 瘦的麵頰上顴骨都凸出來了。頭發是燙過的, 這會子挽起來用塑料大發夾夾起來。天太熱了,這麼著涼快吧。她上身是一件斜紋的短袖, 一件藍色的背帶裙,今年流行這個, 十幾塊錢在路邊的攤子上就能搭一身。
這會子到了跟前,她不安的動著,低著頭小心的叫了一聲:“姐。”
桐桐又打量了她好幾眼,這才往裡走,“跟我進來吧。”
她開了辦公室的門,將空調打開, 又給倒了水遞過去, “喝點。”
朵朵接過去,坐在空調邊上慢慢的喝著,也不抬頭。
桐桐坐在她對麵, 果然如自己所料,這個孩子是一點也沒學好。看起來打扮的規規矩矩,跟外麵那些打工妹差不多, 可其實呢, 一靠近就能聞見一股子煙味。初學抽煙的人不覺得,但其他的人一聞就知道了,他們身上的煙味比老煙民更重。
而且, 煙跟煙是不一樣的。煙的檔次不同,沾染的味道也不同。她抽的是一款女士香煙,在香江很常見,那邊抽煙的女士多,桐桐在那邊的時候,在商場的衛生間門等場合聞見過這種味道。那是自帶著一股子蘭花香氣的味道。而在內地,這種香煙極少,水貨的價格也不便宜。
朵朵抽的煙一盒都不止十幾塊錢,可她身上卻隻穿著價值十幾塊的衣裳,腳上的塑料涼鞋更逼真,還是半舊的。還有那絲襪都已經有好幾處滑絲了。
自以為很縝密吧!不過能想到這些,真是動腦子,且腦子還真不笨。
她隻做不知,問說,“找了你那麼長時間門,怎麼現在才回來?”
“跟黑子都說好了……一塊打拚的。”朵朵放下水杯,“我們一塊來了那麼些人,不能就我認慫吧。我就想著說不定我們就闖出來了……”
“那現在呢?又為什麼回來了?”
朵朵咬著嘴唇,“黑子那個王八蛋,要跟我分手。她跟彆的騷……彆人好上了。我還留著乾嘛?不想呆了,想回家。”
“回省裡去?”
“嗯!我來……拿點路費,我自己回去。”
桐桐的手不停的敲打著桌麵,這是昨天晚上看見自己了,且知道自己找她了。她不想叫自己找她,或者說打攪她,今兒便來唱了這一出。
那麼,問題是:她到底乾了什麼,以至於怕自己打攪她。
能消費起昂貴的女士香煙,能進出高檔的娛樂場所,身上沾染的卻偏偏不是風塵氣。她一個女孩能乾什麼呢?
壞要隻自己壞,壞到自己家裡,那就壞唄。壞透了,不傷外人呀。
可要是壞在外麵,這是要壞很多人很多事的。
明知道壞還不管束,這難道不是對彆人犯罪?
桐桐又打量了朵朵一眼:行!壞是吧?小丫頭出來幾天呀,見過什麼是真正的壞嗎?
她就點頭,“回去是吧?”
“嗯!回去。”
桐桐沉吟了一瞬,“行!那咱就走吧。”
朵朵跟著起身,心裡鬆了一口氣。跟著出門,上了車。
在半路上,桐桐給家裡打了電話,叫薑桂和金鏃在家吃飯,今晚自己會回去的晚點。
都安排好了,才開著車轉了方向。
朵朵一路都不言語,心說,這也不是去火車站的路吧。
等車停下來,她才發現,她被帶到了商場。
“下來吧。”桐桐從車上下來,然後叫朵朵。
朵朵下來看著最大的商場,“不用……我就這麼回去就行。”
桐桐沒言語,直接給帶到服裝店裡,選好的衣裳推給朵朵,“進去試試,不要廢話。”
朵朵抿著嘴進去換了,臉上的表情特彆複雜。換上的衣服跟薑桂身上的品牌是一樣的,很貴很貴。
一套兩套三套,一連買了好多套。然後又搭配了兩個包包,兩雙鞋。
等出來了,又挑了名牌的手表,還買了一條項鏈直接掛在脖子上。
朵朵心裡慌的很,不知道她這是要乾什麼。
也沒乾什麼,購物完,又被帶去理發店。桐桐指著朵朵頭上那卷發,“剪短,小姑娘留短發挺好看的,乾練。”
然後一頭爆炸的卷發被理成了短發。
朵朵對著鏡子,摸了摸露耳的這一款特彆短的短發,其實也沒那麼醜,看起來還很酷。再搭上身上的衣服,是跟薑桂完全不同的氣質。
桐桐打量了兩眼,就叫她:“走吧!去吃飯。”
去的是昨晚那一艘巨輪,吃的是最貴的西餐廳,開了很貴的紅酒。桐桐這才道:“來了一趟朋城,總也不能哪也沒去過。等會在這裡開你開個房,五星酒店你住幾天。把這裡上上下下能玩的都玩一遍吧。都說不來這裡,不算到朋城,那把這裡玩遍了,也算是把朋城玩遍了吧。”
朵朵本來想拿點錢就走的,但一說把這裡玩遍,這麼大的誘惑,確實是拒絕不了。她點點頭,“那……我什麼時候回家?”
“過幾天,我想帶薑桂和遠誌去一趟香江,你回去也沒什麼事,帶你一起去吧。去見見世麵。”說著就看她,“對了,你的暫住證,邊防證那些……是黑子給你辦的?你要是去,就把這個給我,去香江也需要幾天時間門辦手續。”
朵朵:“……”去那邊可不容易,自己都沒膽子過去。但這次跟著過去,機會難得。她從身上掏,“這個……就是這個吧。”
桐桐接了,然後放包了。真給開了最好的房間門,把她給送進去,“這幾天就在船上玩吧,一切開銷由我付,彆心疼錢。”
嗯!謝謝姐。
桐桐抬手摸了摸朵朵的臉,拿了桌上的紙巾給朵朵擦了擦嘴角,就像是給那個小朵朵擦嘴一樣,擦的輕柔又緩慢。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乖!聽話。”
朵朵抿著嘴,有那麼一刻,鼻子竟然酸了一下。然後她緩緩的點頭,“我聽話,哪也不去。”
“我先回了,最快三天後吧!三天後去香江。”
“真的呀?”金鏃直接竄起來了,“我給我同學打個電話,本來想叫他給我帶新一款的變形金剛的,現在算了,我自己去買。”
薑桂也竄了,“要準備什麼嗎?我穿前天買的裙子去,行嗎?還是穿褲子方便?”
都行!“帶兩身換洗的,缺了什麼再買。”
兩人都竄了,四爺才看桐桐:“怎麼了?”
桐桐看向金鏃離開的方向,“這次……叫金鏃見見世麵吧。”
四爺:“…………”朵朵那孩子偏的厲害了?
桐桐歎氣,“她可以不是個好人,對父母不孝順,對兄弟姐妹無情義,跟親戚鄰居都處不好,但她不能犯罪。”但凡犯罪了,就是害人了,“可以不道德,但法律的底線得叫她記住,再不敢踏那條線。”順便也叫金鏃見見吧,見見那些看不見的角落裡到底都藏著些什麼。彆覺得有些東西離他很遠。
不說彆的,就說秦燕。她隻是有些不道德,但是有些人一個勁的往她身邊湊,時間門久了,道德和法律那條線可能就模糊了。一旦濕了鞋就真的完了。身邊的誘惑從來都不會少,坑隨處可見,會不會掉坑,得看他的能耐。
桐桐看低聲跟四爺道:“我等孩子睡下了,還得出去一趟。”
自己出去?
“嗯!”桐桐看了看手裡的這些□□,其實這都算不上是假的,這些印章之類的可都是真的。誰辦的,咱管不著。但是,那個黑子是一定得找見的。朵朵到底乾了什麼,她得給刨出來,才能安排下一步。
黑子等到很晚都不見朵朵回來,他一個人坐在以往兩人坐的馬路牙子上。
桐桐從背後的暗影裡走出來,看著路燈下坐著的小夥子,這就是黑子吧。
朵朵的證件上名字叫古朵,暫住證上的地址就在這一片。城市的發展就是這個樣子的,大樓大廈的背後往往藏著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朵朵住的地方就在這裡,是酒店背後藏在樹林裡的一些平房。從林子裡的小路出來,越過還不算完工的工地,穿過兩棟建築之間門的小巷子,就是酒店最多的一條街。
他們住的地方這個點沒有人,一見平房裡是通鋪,鋪滿了涼席。從各種廉價的化妝品到四處掛著的衣裳,還有五顏六色的床上用品,看的出來這裡住的全是女孩。他們的內衣顏色豔麗,而彆的衣裳不是吊帶就是背心,裙子就沒有長的,裹臀的,超短的,沒有過膝蓋的。
而另外的房間門裡,有一男一女生活住宿的痕跡。
再看看這個地理位置,這附近都有什麼,桐桐還猜不出來嗎?
她順著酒店一條街的方向橫穿過來,半夜就在馬路上看見了坐在馬路牙子上的黑子。
看見了,但是沒過去,也沒有必要再問了。
回到家的時候,四爺就覺得桐桐特彆的平靜。
他問說,“還去香江?”
“嗯!去呢。”
語氣平的他都以為她半夜出去隻是散步去了。越是這麼著越是說明,這麼一會子工夫,她那腦子裡把什麼都給盤算好了。
然後桐桐挨著枕頭就睡著了,早起一起照常,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也因為這個,彆說朵朵了,就是金鏃和薑桂也沒覺得這一趟會有什麼問題。
朵朵玩了三天,真的被帶到了碼頭要坐輪船去對麵了。她穿著白連衣裙,戴著一頂大大的遮陽帽,手裡拎著一款精致的小包,坐在薑桂身邊,還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興奮。
她追問著:“姐,去哪玩呀?”
“商場,帶你們買點東西,逛逛街嘛!那邊比朋城亂的多,也有很多不適合你們小女孩去的地方,所以不能一個人瞎跑。”
不適合小女孩去的地方?那不就是那樣的地方。聽那邊過去的商人說了,這邊有專門的夜總會,他們是怎麼經營的呢?怎麼吸引客人,怎麼留住客人,怎麼從客人抽取這一部分錢呢?高端的地方可不能那樣直白的從客人要錢,一定有人家的法子。
朵朵就又問說,“姐,這次去,你跟姐夫主要是為了陪我們玩嗎?是不是還有彆的事?”
“去見幾個朋友。我們出去的時候,你們就在酒店呆著,不要瞎跑。遊玩是為了放鬆的,彆弄的那麼累。看看電視,消遣消遣也挺好。”
那就是不會一直看著,對吧?那總有機會溜出去看看的。
金鏃抬手撓了撓自己的眉毛,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他扭臉看媽媽,媽媽看著外麵的海麵,表情跟以往並沒有不同。
他又扭臉就看爸爸,爸爸正跟小姑說那邊的情況,“……聯合聲明發表之後,那邊身有家資的人肯定是會有影響的。這也就導致了他們的房價一路走低,我跟你嫂子抄低價在那邊也買了地和房……你以後要學經貿,就更應該知道,政策的走向對經濟的影響是不可估量。如果沒有對政策的前瞻性把握,玩經濟那就是在冒險。”
薑桂被海風吹的眯縫了眼睛,然後道,“哥,你給我的那些書我最近在看,還有一些報紙,金融類的,尤其是從香江帶過去的報紙。我看到有人在炒R元,那天你打電話,跟R國公司那邊,商量結算貨幣的事。在R元升值之前,公司用R元結算了一大筆,對吧?”
桐桐都不由的笑了,這孩子的悟性真的挺好的。
四爺就道,“這次就是為了拋的。”
為什麼?
“以前,一美元可以兌換二百四十R元。現在,一美元隻能兌換一百二R元。”
薑桂驚呼一聲,“相當於R元的價值憑空翻了一番。”
對啊!我現在要將它重新換回美元。
“那不就是那一筆生意,公司的盈利其實也憑空多了一倍?”
對!
薑桂不由的拍手,“漂亮!”原來生意還能這麼做,“那您是怎麼提前洞悉的?”
“所以說,要注意政策,注意各國的政策。之前。R國、D國、F國、Y國簽訂了一個協議……”
朵朵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隻聽見姐夫在輕聲細語,慢慢的講解,偶爾薑桂會提問,姐姐會在邊上解釋幾句,金鏃靠在邊上聚精會神的聽著。她聽不懂,也插不進去話。
不過沒關係,她有自己的事要忙。
隻是在船快靠岸的時候,她聽見姐夫問薑桂說,“那我這次出去辦事,你跟著?”
“能帶我?”
“能呀!委屈你給你哥當幾天秘書吧。”桐桐說著,還問朵朵,“你跟不跟?估計你嫌悶。你跟著我吧,我要帶遠誌跟幾個太太參加私人的聚會,帶你去玩。”
“再說吧……要是不累我就去,要是累了我就在酒店歇著。”
“也行,酒店很安全。”
說著話,船靠岸了。香江現在有辦事處,也就不用誰接了。自然是有辦事處的人來接,直接去了雷家的酒店入住。
房間門怎麼住呢?桐桐問薑桂和朵朵,“敢一個人住嗎?套房裡有兩間門,叫金鏃跟我們住,你們倆住另一間門?還是給你們另外開個房間門。其實不用怕,這一層包下來了,還有徐斌他們這麼些工作人員要住的。你們看呢?”
怕到時不怕,能自己住。
桐桐給帶到房間門,教兩人裡麵的設施都怎麼用,“不會不要怕麻煩,打前台電話。房間門裡的電話可以撥國際長途,給家裡打電話也不妨礙。”
給薑桂交代的跟和朵朵交代的並沒有不同,交代完他就回房了。
薑桂看了看時間門,想等晚上再給家裡打電話。她先洗澡,然後拿了運動裝出來,這邊穿這個的人還挺多的。又簡單又不顯得不合群,她打算晚上出去吃飯就穿這個。
朵朵看著電話,然後想給家裡打個國際長途。
不會打國際電話,她馬上叫了前台來,問好了,這才擺手叫人走了,打了過去告訴電話亭的人,“我五分鐘之後再打,叫我媽來接。”
五分鐘之後打過去,林溫言在那邊接電話,“朵兒?”
“媽,我在香江。”
林溫言驚喜了,“怎麼去了香江了?工作安排?”
“沒有!我姐帶我出來玩的。”
“你找你姐了?”
“啊!就是想我姐了,看看我姐。”反正你倆是不會通話的,誰也不會揭穿這個謊話。
“然後你姐帶你出去玩了?”
“哦!給我買了可多的衣服和鞋還有包,花了好幾萬。還有表,可貴了。我的一條項鏈,都七千多。”
“我的天呀!不能要你姐這麼多的東西。跟著玩要懂事,不能見什麼都要。”
“我知道!在這邊,住的是總統套房,一個房間門好幾個人照顧呢。特彆好!我姐挺好的,你彆總給我姐打電話,光是這一次,我就不知道花了我姐多少錢。我在這邊,也都挺好的。以後肯定好好掙錢,等買了大房子,掙了大錢,我也接你來,也來這邊看看。”
“好好好!那媽就放心了。”
朵朵看著水晶燈,“那……我就掛了!記著,千萬彆找我姐。我姐這人嘴上不說,都在心裡呢。”
知道!知道了!
掛了電話,朵朵把自己狠狠的往床上一扔,嘿嘿嘿的笑了:快了!很快了!很快就能掙到錢,買大的彆墅,來往兩地,住最高檔的地方,開最好的車。
姐夫和姐姐都是很忙的人,秘書跟在身邊,一會子一提醒,跟誰誰誰約的見麵時間門是幾點,安排了午飯會麵;跟誰誰誰約的見麵時間門又是幾點,大概多久,之後要一起乾嘛。或是打高爾夫,或是去參加什麼酒會的,是真的很忙。
但再忙,還是抽出兩天的時候帶著她們在香江轉了轉。
尤其是夜裡的香江,像是一座不夜城。姐姐在跟薑桂說,“看見那些地方了麼?白天看不出什麼,一到晚上就燈紅酒綠。夜裡最能看出一個城的性格。”
隔著車窗玻璃看出去,能看見醉酒的男人摟著穿著緊身衣的女人,薑桂迅速的收回了視線,“所以,咱們有咱們的好。”
對!咱們有咱們的好。
“像是那個地方的老板,要是放在咱們那裡,一旦定罪了,是個什麼罪?”
“死罪!槍斃。”組織賣Y現在最高的量刑是死刑。桐桐說著就扭臉看朵朵,見她還盯著窗外,就說她,“彆看了,那樣的地方不是個好地方,魚龍混雜。離那裡遠點,就還算安全。”
朵朵看著那招牌,這才收回了視線,問說,“這是到哪條街了?離咱們住的酒店還遠嗎?”
“不遠了,轉過彎就到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