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便不好在騎在馬上了。從馬上下來,一步一步的走過去。近前了,看見了一溫和有禮的少年,他身邊是站著一個笑意盈盈的姑娘。出使大宋他是拜見過太後的,但是其他皇室女眷也不得見,但估摸著應該是穿著大禮服的郡主。
他忙見禮,四爺過去將人扶起來,“楊大人請起。”
“某不才,豈敢勞動縣公與郡主親迎?”
四爺攜了對方的手往城裡走,“莫要惶恐。每次見漢人以使臣歸來,我心中都多有愧意。”說著就歎了一聲,“義兄叫你前來,我心中甚為感念。這些年,夏州一力推行‘藩漢混雜一體’,這是維護了漢人。在這件事上,我不僅推崇夏王和世子,也推遲遼國陛下,他對漢臣委以重任,更改律法,強調‘漢與契一等待之’。”
說著,就悵然一歎,“當然了,雖說推行的時候不可能真的一視同仁,但能意識到不對等繼而求對等,這便是好的。在我看來,這便是‘仁’。”
楊守素微微一愣,他發現這位縣公竟然是真誠的。
再用餘光去看柴郡主,這位被傳的如夜叉一般的女子,其實平和溫婉,一路作陪,從不多言。隻在縣公說話的時候跟著點頭,時而眼神跟她碰觸了,她也能還之以溫和的笑意。沒有過分的熱情,也沒有怠慢鄙薄,就是很認真很鄭重,再無其他。
從城中穿行而過,已經是下半晌了。行人避讓兩邊,好奇的打量。但卻真沒有像是夏州那般,瑟縮於路旁,從身前過的時候不敢直視。
這麼兩位貴人,住的這裡應該是武官聚集住的地方。不算太,窯洞一麵一麵,毫無氣派可言。可就是這樣的地方,用草席鋪地,大門口就有毯子一直延伸進去。
滿腳的泥汙怎好踩上去?這毯子都是嶄新的。
四爺沒停留,拉著對方就直接往裡走,“義兄派你來,便不在驛站接待你了。邊陲之地,寒舍簡陋,見諒。”
“豈敢!”
地方簡陋,但接待並不簡薄。菜色簡單,但合乎禮儀規矩。這是在現有的條件下,能抽湊出來的最好的。
酒席上分賓主而坐,並沒有他人。
此時,外麵起了風,寒風狂卷,時有風從門縫裡鑽進來,吹的炭火和燭火搖曳。
四爺舉杯,“第一杯,敬夏州百姓,無論族屬,皆能安享太平。”
楊守素:“…………”他不得不舉起酒杯,心裡一個聲音說,果然是酸腐文人的通病,嘴上仁義道德,不就是不敢上戰場嗎?可對著人家真誠的眸子,心裡又有另一個聲音說,若是能享太平,誰又願意打仗。
這一杯一飲而儘。
杯中又被一老太監給斟滿酒了,那邊郡主親自給縣公斟酒,然後放下酒壺,靜靜的坐著。
四爺又端起酒杯,“第二杯,敬夏王康健長壽,福壽綿延。”
此乃應有之意,楊守素跟著喝了。
輪到第三杯了,四爺又道:“……願義兄一展宏圖,庇護臣屬子民萬代。”
楊守素:“…………”世子的宏圖在於王霸天下,而非子民萬代。
這一杯酒喝的滋味尤其難言!大宋的讀書人向來瞧不起自己,他們認為自己全無士子風骨。在他們看來,真正的讀書人都該是胸懷天下的!他們鄙夷自己卑鄙,自己嘲笑他們酸腐。
可其實,不完美的是讀書人,並非是書上的道理。
當有人真的把這個道理拿出來,用的這麼冠冕堂皇的時候,還真叫人無力反駁。就像是明知道眼前這位縣公心裡有謀劃,可他一旦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這就叫人無處下手了。
來之前,他覺得這位縣公要麼大忠,要麼大奸。
可現在他突然覺得,可能還有第三種情況:此人忠的是心,奸的是行。
他放下杯子,第四杯又倒進來了。就聽那位縣公微微一歎:“這第四杯嘛,敬楊大人。我知你的難處,也能體諒你的難處。這一杯是敬你的不容易!之後你依舊忠心侍奉你的主公,出謀劃策不必有負擔。哪怕你為你的主公反宋出謀劃策,我也絕不怨怪。”
說完,這一杯酒乾淨利索的喝了,將酒杯往下倒扣,一滴不剩。
楊守素:“……”手舉著這杯酒,卻不知道該不該喝了。
桐桐知道,楊守素在李元昊建西夏之時一定立下大功了,比如怎麼炮製李元昊謀反的借口等等,這都需得謀臣來做。換言之,那些帝王不能公之於眾的事,他都是參與者。
可也因此,他一生注定不會被重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