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哥兒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個小小的村莊,何來如此多的夭折嬰孩?”他的拳頭一把攥起來了,下令,“給我將村子圍了,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喪儘天良。”
官府是乾什麼吃的?!
狄青攔住曜哥兒:“世子,不可衝動!”
曜哥兒推開狄青:“讓開!”
野利秀的刀馬上出鞘,攔在了狄青麵前:“放肆!”
那邊完顏恩已經帶人去了,將村子裡的人都給集中在廟裡,然後來複命,“一共兩百七十三口,到了兩百三十二口人。其他人不在村裡!”
村中一老兒戰戰兢兢的,“實不知貴人駕臨——”
曜哥兒指著廟後,“那些屍骨,從哪裡來的?”
那老兒最初還擔心,如今一聽,竟是一時不知該怎麼答了。他問說,“貴人是為了那個?”
“屍骨累累,儘皆嬰孩,這是小事麼?”
老兒反倒是笑了,“貴人可知‘身丁錢’?”
何為‘身丁錢’?
這老兒就道:“便是‘人頭錢’,貴人可聽過?”
人頭錢?與這些屍骨有關?
老兒歎了一聲,從人群中叫人:“大兒、老兒,都來。”
然後人群裡出來了幾個人。
老人指著兩個成年男丁,“這是我的大兒子,這是我的小兒子……我還有一個女兒,嫁人了。”
說著話,就把兒孫分開,“瞧,這是我大兒家,我大兒也是一樣,有兩兒一女。這是我小兒子家,還是一樣,有兩兒一女。”
說完,又喊其他村裡人,“都分好,叫貴人看看。”
這一分出來,完顏恩就低聲道:“世子,為何幾乎九成的人家都是兩兒一女呢?”哪有這麼巧的?
曜哥兒從人群中傳了一遍,隻有小夫妻還沒湊足兩兒一女,因此,算是例外。
其他的皆是兩兒一女。
曜哥兒看向老人,“所以,人頭稅是?”
“男丁每年需得繳納三千五百錢。”老兒就道,“貴人呀,交不起呀!”他指著廟後,“那是‘不舉子’!一家最多能養起兩個兒子,若是多了,一家子就都沒有活路了。因此,隻有溺斃一途而已。”
曜哥兒認真的看著老人,像是在判斷他說的真假。
老人沉默不語,滿存的人丁都不言語。
曜哥兒就看狄青,目光沉凝,“你知此事?”
狄青沉默了。
曜哥兒蹭的一下拔出刀來,冷冽的看著狄青:“你知此事?”
狄青往下一跪,“世子,長江以南,江南各地儘皆如此。臣聽聞,閩地每年每丁需得繳納米七鬥五升;湘水數路,一丁需得征繳米四鬥。兩浙……每年每丁三千到三千五錢不等。”
“從何時起征收的?”
狄青納悶,“自唐末便開始了。”
所以,唐末之後,亂世征收的人丁稅,在大宋王朝滅了地方政權之後,卻沒有停止亂世時的賦稅征收辦法。
曜哥兒轉身看著這一村的百姓,再想想那累累白骨。死的人比活人多!
所有的讀書人不用納稅,納稅之人的苦,讀書人誰能體諒?
怪不得每年都有民亂,活不下去了,焉能不亂?
江南之地,百姓竟是艱難若此麼?
狄青看著世子,就見這少年拎著刀從前麵轉到後麵,再從後麵轉回來,如同一頭困住的幼獸。
良久良久,直到天黑了,火把一個個亮起來了。
曜哥兒才停住腳步,看向老者:“驚擾你們了,回去吧!”
說著,看了呼延果一眼。呼延果取了銀兩遞過去,“給大家分了吧,我們主子給諸位賠禮道歉了。”
不敢!不敢!
這天夜裡,曜哥兒沒睡。他就站在後麵的山坡上,與那累累白骨為伍。
夜半時分,鬼火森森,隨風飄蕩。
狄青站在邊上,護在他身側:“世子莫怕!臣在。”
曜哥兒輕笑一聲,“我不怕!那不是鬼火,那是屍骨在訴冤呐!”
狄青不知道怎麼接話。
就聽這位世子又問:“將軍,你說做重臣良將好,還是做逆臣賊子好?”
狄青大驚:“世子!”
曜哥兒抬頭看看懸掛著的明月,再看看地上陰森的鬼火,然後笑了!
他一笑,嘴角依舊是朝著一邊撇,帶著幾分桀驁。
在這樣的環境裡,少年與鬼火為伴,就這麼共處在白滲滲的月光之下,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