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聞溪懊惱皺下眉,“我剛才說胡話了。”
“我告訴你我之前為什麼不去吧。”
霍清越從手機裡找出一張照片,那是他和他爸的合影,父子倆長得很像,特彆是眉眼的位置。
“爸也長得好帥。”
“是,但他沒有當帥哥的覺悟,生活過得很粗糙,隻要肚子能吃飽就行,精力全用在了工作上。”
“呃……你不也一樣嗎?”
霍清越勾唇笑了笑,有幾分苦澀。
“我媽以為我心裡是在怨我爸才不去看他,其實我是答應了爺爺,他比我更生爸爸的氣。”
霍清越不急不緩說著,聞溪認真傾聽。
“爺爺臨終前做了個夢,夢裡我爸穿著一身黑袍要接他去地獄,我爺爺氣得咬著牙說我這麼好的人應該要上天堂,他把這個夢告訴我以後,開玩笑地說他去世的前五年,隻準去探望他的祭日,多給他燒些紙錢,讓他在那邊也做個有錢人,在我們嵐城不是有個習俗?說每個人在這一年能燒的紙錢都是有限的,要是平分的話,我爺爺就不夠用了。”
聽他說到這裡,聞溪狐疑蹙起眉,“這不可能是真的吧?你難道真是為了給爺爺一個人燒錢才不去探望爸?”
霍清越沉默了片刻,在那一番亦真亦假的話之後,周身突然籠罩上落寞。
“我心裡是怨我爸的,他把大愛看得比我們這個小家還重要,工作後我以繁忙為由不去祭拜,潛意識裡似乎是在進行對抗,因為曾經的他也是這樣,為工作忽略我們,作為一個父親來說,這是不合格的,但凡他儘心儘力,我媽也不會對他心灰意冷,在他去世後不久就改了嫁。”
“聽起來,你不光怨爸,還怨媽?”聞溪小心翼翼詢問。
霍清越平靜否認,“我誰都不怨,隻後悔自己生在了這個家裡,一個冷冰冰沒有溫度的地方,在我跟著爺爺長大的那些年裡,我偶爾會羨慕同學的父母去學校給他們送吃
的,下雨了來接,家長會及時到場,但在我的人生中,父母是缺席的。”
說完這些,霍清越站起了身,走到窗邊,背對聞溪,“所以我之前跟你說我是不婚主義,那是因為我對建立一個溫暖的家庭沒有信心,也不覺得它會存在。”
聞溪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霍清越習慣性將傷痛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來。
剛剛他也故意先講了爺爺的那個夢作鋪墊,不想讓事件變得尖銳。
其實沒關係的。
他很想告訴他,人不用隻有強大的一麵,也可以適時流露出脆弱。
當然,他沒有資格這麼勸他。
因為他們兩個人是相反的極端。
一個是父母愛得太滿,事事都要管,一個是父母愛得不夠,事事都忽略。
-
兩天後,聞溪陪霍清越去參加了他父親的祭日,莫璃也算重情重義,雖然已經改嫁,但還是會儘心儘力操辦得很好。
對於霍清越肯放下工作,和聞溪專程來這一趟,莫璃和霍子堯都很驚訝。
前幾年他們每次叫他來,他都以工作忙為由推掉。
母子倆站在一起,看著站在聞溪旁邊的霍清越,接連感慨:
“你哥確實不一樣啊!”
“他現在凡事都以老婆為重,戀愛腦。”
“人那叫幸福,從你的語氣裡我聽出了一絲嫉妒。”
“才沒有,我想談的話招招手有的是人主動。”
霍子堯嘴上吹著牛,心底湧上了抱歉。
那天他一時情急對聞溪說話的語氣有點兒L重了,話也不太好聽,不知道他有沒有放在心上。
應該去主動道個歉吧。
彆的人有可能礙於麵子,不太好意思,但霍子堯性格比較直接,想到什麼就會去做。
聞溪正和霍清越聊天,霍子堯突然晃到麵前,“嫂子,厲害。”
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聞溪搖搖頭,“我沒說什麼,是你哥自己要來的。”
他說這話很有智慧,不想讓彆人覺得霍清越是會聽他話的人。
但霍清越不這麼想,他那叫尊重,聞溪從未對他提過多麼過分的要求,為什麼不能滿足?況且還是為他們家的事情。
霍子堯笑了笑,又對聞溪說:“那天的事,對不住了嫂子,我也是說話有些著急。”
“你說什麼了?”
“沒有,他就跟我開了幾句玩笑。”聞溪示意霍子堯不要再說,迅速轉移話題,“我有點兒L冷,回車上拿外套吧。”
說完,他攬著霍清越的胳膊離開。
霍子堯很佩服,他知道哥為什麼著迷了,聞溪真的是一個很平和且性情穩定的人,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在這種浮躁的社會裡有多麼突出。
-
上車後,聞溪穿上外套,霍清越還是問他霍子堯到底說了什麼。
“我都說了沒什麼了,他也是小題大做,
我根本沒往心裡去。”
霍清越能猜到,“是不是我回國這事兒L,他怪到你頭上了?”
“沒有。”聞溪晃晃他的胳膊,“剛才媽說老家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你帶我去看看吧。”
他很想去霍清越小時候住的地方走一走,感受下那時的生活氣息。
見他真不想說,霍清越不再問了。
發動引擎,他往老家的方向行駛而去,路上說:“我在那邊沒住太久,後來跟爺爺生活以後就搬到我們現在住的房子裡了。”
“你有如今的生活和地位,還願意住在和爺爺生活過的地方,說明是一個很念舊的人。”
“也沒有吧,就是住習慣了,不想搬了。”
“烏坊街挺好的,遠離城市中心,有好多老字號的美食,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霍清越看了他一眼,“你喜歡?辦完婚禮,我還打算搬走。”
聞溪陡然睜大眼,“為什麼要搬?現在住得不是挺舒服嘛?”
“我以為你不習慣,是為了遷就我。”
“真沒有。”聞溪彎起唇一笑,“你難道不知道,兩個人之所以能走在一起,一定是有許多共通之處。”
“這話聽起來很有哲學,是你自己編的?”
“什麼叫編的啊!”聞溪抱住雙臂,“我就是這麼想的。”
聊著天,不知不覺中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車,聞溪看見一個大院子,裡麵錯落交織著許多的房屋,牆壁斑駁,牆皮脫落,看起來已經相當破舊有年代感了。
“原來你小時候住這兒L啊。”聞溪恍然大悟似的,“我依稀記得,之前跟爸媽來過。”
“說不定我們曾經遇見過。”
“當然了,前世五百次擦肩而過才換來今生的遇見啊!”
聞溪拉著霍清越去一麵牆前拍照,上麵爬滿了剛剛冒出花骨朵兒L的牽牛花。
他打開手機,點擊的是錄像模式。
“霍清越,你離開這兒L的時候是幾歲?”
“八歲吧。”霍清越想了想,“後麵也回來住過,但都像回酒店一樣。”
“那好。”聞溪清了清嗓子,認真地說:“八歲的霍清越,三十歲的霍清越帶他的愛人來看你啦!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因為未來的你會很優秀,萬眾矚目,還會遇見一位這麼帥氣又可愛的老婆!”
說完,聞溪碰了碰霍清越的胳膊,示意他也說兩句。
霍清越很想表現出嚴肅的樣子,但很可惜,沒有繃住,一下笑出聲。
在聞溪那番話說出口的時候,他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帶著未知的重量從高處砸下來,火花在腦海中飛濺。
兩人對視著,聞溪從來沒見他這般真實地笑過。
他的笑容非常溫暖,不愛笑的人一旦彎起唇角,會有種令冰山都消融的魔力朝你撲麵而來。
此刻,那雙比海更深邃的眼睛,正牢牢地盯著他。
深沉而克製的眼神,以至於聞溪後來每每想起這個場景,都覺得從脊梁骨酥麻到全身。
“我讚同他說的話。”霍清越對著鏡頭不自然出聲。
頓了幾秒,抬起手來,用力地揉了揉聞溪的頭發,“我的確遇見了一位溫柔善良,帥氣可愛的老婆。”
“乾嘛啊?發型都被你搞亂了。”
聞溪嗔瞪他一眼,沒想到下一秒,霍清越迎麵吻下來。
“八歲的霍清越聽好了,你很愛他……”
最後的話音微不可聞,泯滅於相觸的唇瓣之間。
一米陽光穿過他們唇角的縫隙,綻放出五角的星芒。
日光在暈眩,聞溪的鼻息間全是麵前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像是夏日烈陽天當頭澆下一場清涼的雨,淋漓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