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醒來的時候發現有些冷, 荒島的清晨總是帶著濕冷的海風,地下室裡的陰涼潮濕也總會讓人有些不適。
裴初趴在桌上睡得渾身僵硬,他動了動手臂直起身, 發現一件薄外套從他身上滑了下去。那件外套既舊又薄, 蓋的還很潦草,完全是沒有起到禦寒作用的敷衍了事。
然而裴初還是笑了笑, 將那件外套撿了起來抬頭。
煤油燈已經燃儘,清晨的薄光從那臟兮兮的半個窗戶裡照進來,將整個室內也照的灰蒙蒙的不甚清晰。
那個不修邊幅的煉藥師不知去了哪裡,總歸不會像裴初這樣潦倒得隻能睡一張桌子。他的嗓子被這清晨的冷意弄的有些啞了,乾澀得發疼。
他舔了舔起皮的唇,起身想要倒一杯水, 不想身子一時有些虛軟,失手打碎了一個裝著魔藥的燒瓶。
要命。
他看著粉碎的玻璃渣落滿一地,紫紅色的藥劑也流滿了磚沿縫隙,動了動手指開始想著毀屍滅跡的可能性。
隻希望這瓶魔藥不是什麼珍貴類彆。
“很好,你打碎了我一瓶化形劑。”
不知道去哪兒了的煉藥師在這個時候出來了,他雙手踹在自己風衣的口袋裡, 卷發下的眼睛掃了一眼地上魔藥的殘骸, 和桌前尷尬僵硬的精靈語氣淡淡。
“抱歉。”
裴初嗓子嘶啞的道了一聲歉, 他又問,“有水嗎?”
男人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煙,抽出一根點上後, 指了指牆角桌案上的茶壺。看著精靈腳步虛浮的走過去倒了一杯水後, 這才開口,“老實說我在考慮,一個殘廢的精靈是否真有資格做我的合作夥伴。”
“如果你是指想要逃出這個監獄的的話。”
裴初喝了一口水總算緩解了喉嚨間的乾啞, 回道,“那我想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
精靈不能調用魔力,隻能用自己的精血和生命來換取力量,每使用一次身體便會變得更加虛弱,直到耗儘自己的壽命力為止。
可即使如此,當他隻是平常的站在那裡,好像晨間閒話一般跟你說著這些大言不慚的話的時候,你又能這麼清晰的感覺得到他的從容與自信。
宛若那天邊的雲和海邊的風,天大地大,沒有一處是禁錮他的牢籠。
安伯·米洛斯隱藏在卷發下的視線像被燙到一般收回,他背靠著魔藥架,彈了彈煙灰,“那瓶化形劑價值五百金幣,記得賠償。”
眼看著精靈身體一僵,他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嘴角。
*
謝裡斯掉進禁閉室不但沒有死反而覺醒了龍族血脈,這個消息若傳到希伯萊家,恐怕會引起一片驚怒,轉而對辦事不利的精靈發來一頓訓斥。
可是沒有辦法,謝裡斯入獄的真相已經隨著阿佩爾的背叛揭開,希伯萊家族如果不想日後遭到混血龍族的報複,那麼隻有在大罪之門裡和他作對到底,斬草除根。
所以他們不會舍棄掉精靈,反而會對他多加扶持,以期望他達到除掉謝裡斯的力量,尤其是在他拉攏了天賦卓絕的煉藥師和實力強大到能與龍族一戰的獸人亞德·艾倫以後。
裴初知道這時候的謝裡斯大概是恨透了自己,那句在墜入禁閉室時狠戾的誓言,至今還回響在他的耳畔。
他無話可說,可也不想送死,於是拐進了那個捆著野獸的監房裡去了。
昨日那瓶魔藥讓少年身上與龍族戰鬥留下的傷好了一半,此刻已經醒了,正用牙齒撕磨著捆在身上的繩索,看見裴初進來抬了抬眼眸,又加快了啃繩索的動作。
那是特意用來捆縛魔獸的牛筋繩,即使亞德的尖牙再怎麼鋒銳,啃了半天仍然隻是稍有磨損罷了。
裴初走過去坐在了他床邊的椅子上,少年看見後一個翻身退到牆角離他遠了點,很是警惕的用那雙紅色的眼眸盯著他,喉嚨發出聲聲低吼。
於是裴初在身上摸了摸,又摸出了一顆楓糖,逗孩子一般逗著少年,“聽話,我給你糖吃。”
亞德盯住那顆楓糖,卻並沒有湊過去。
過了一會兒,裴初乾脆將那顆糖放進了自己嘴裡。亞德的視線一直順著他的動作移動著,當看到他將糖紙剝開真的將那顆糖吃了下去時,呆了呆。
下一刻,弓身呲牙,一個頭槌就向著裴初攻了過去。
這小孩,自己不吃也不準彆人吃。
裴初看著他砸過來的頭槌用手抵住,然後反手一壓又壓住了對方的背,在他嘶聲低吼的時候,又重新剝了一顆楓糖塞進他嘴裡。
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入口,瞬間平複了少年的躁動。他安靜下來,仔細品味著那顆糖果。
小心翼翼的,滿含珍惜。
裴初看見他的樣子好像看見了上個世界的阿朝,心中一澀,便鬆開了手。
少年也乖巧的沒有再掙紮。
“還挺好哄。”
他伸出手輕輕去擼少年的下巴,少年抬起頭,舒服的發出一聲呼嚕聲,當真就和動物一般。
裴初看著那雙紅色的耳朵短短尖尖的,看不出是什麼品種,大罪之門的禁閉室裡物種混雜,少年出生在那裡,誰也不知道究竟混了什麼血統在裡麵。
隻不過裴初並不是外麵那些喜歡將血統論掛在嘴邊的崇高教徒們,他摩挲了一下少年的下巴和臉頰,又拍了拍他的頭頂,嘴角笑容恣睢溫和,又帶著難以言說的霸氣,“你乖,跟著我有糖吃。”
亞德看著眼前白發綠眸臉色蒼白的精靈,對方看上去很弱,弱得他都沒有想要吃掉他的欲望,可他含著嘴裡那顆糖,感受著他手掌心的溫度,又忍不住想,精靈的血是不是也如此刻嘴裡的味道這般美妙。
他仔細回想昨天咬住精靈手時嘗到的血,於是舔著嘴唇點了點頭。
裴初不知道野獸腦子裡凶殘的想法,見他點頭後便伸手去解開他身上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