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睡不著。
淩晨三點半,他在想西奧多。
淩晨四點半,他還在想西奧多。
早晨五點半,提姆勸自己:睡吧,豈能因為自己的新兄弟,耽誤了明天計劃好的安排?
早晨六點半,兩個濃濃的黑眼圈掛在提姆的雙眼之下,像是一款造型獨特的煙熏妝。
提姆睜著眼,腦子裡:該睡了,再不睡猝死了。
提姆一閉眼,腦子裡:西奧多到底怎麼回事!
說起來,提姆和蝙蝠俠也曾考慮過最嚴肅的可能。
即,西奧多對提姆做出乾預,是因為他知曉了蝙蝠俠的真實身份。
但在後麵,蝙蝠俠輪流用兩個身份進行試探,西奧多的反應都很正常。
身份暴露論被暫時擱置。
也不能排除西奧多失去相關記憶,或者被洗腦的可能。
但如果西奧多真的是一份“請柬”,發送請柬的人會在他身上製作出更多異常,甚至會保留一些戲劇性的色彩。
就像是主辦方給請柬係上絲帶,再飾以金粉,醒目到能被人一眼看見那樣。
而西奧多身上,沒有類似的標記。
但這不代表西奧多身上沒有其他問題。
一個人的本質可能很複雜,但他在短時間內的行事邏輯,一定是前後統一的。
所以,西奧多不可能一邊對著素未謀麵的“過世”兄長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惡心”;一邊對同班同學提摩西·德雷克抱有同情,甚至不惜以身犯險來保護他。
提姆眼中,西奧多極為矛盾地分成了光暗兩麵。
暗的那個對已逝去的生命熟視無睹,光明裡的那個又願意遵守世俗的道德。
在西奧多的兩種行事法則裡,一定有某種認知平衡在它們之間。
提姆想道,這裡麵必然隱藏著什麼重要信息,但被他忽略了。
有極大概率,那和西奧多調查不出來的過去有關。
*
早晨七點半,西奧多哈欠連天地坐在餐桌上。
又過了十分鐘,提姆搖搖晃晃地下樓吃早飯。
從他困得朦朧到睜不開的眼睛上,西奧多真的擔心,他會不會從樓梯上一頭栽下來。
猶豫了片刻,西奧多還是忍不住出言關心:“提姆,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我沒關係,我隻需要一杯咖啡……”
提姆嘴裡喃喃應答,吐字模糊,像是在念誦著什麼神奇的咒語。
西奧多極其震驚地發現,這人居然在全程閉著眼睛的情況下,憑借蝙蝠一般的雷達走到了咖啡機麵前!
這還不算,隻見提姆噸噸噸地灌下一杯意式濃縮咖啡,再睜開眼時,宛如魔法少女變身一樣,張開了一對blingbling的卡姿蘭大眼睛!
西奧多:“……”
你喝的這真是咖啡嗎,不是什麼限製級激素吧。
懷疑的眼神默默移動到咖啡機上。
難道說他昨天估計有誤,在韋恩家裡,藥物平時都是下進咖啡裡的?
望著提姆仿佛一夜沒睡的模樣,西奧多又一次問道:“你真的還好嗎,提姆?”
“我還好,沒關係。”
說話之間,提姆拿起杯子湊到唇邊,鼻尖輕輕抽動,非常仔細地嗅了嗅裡麵的白色液體。
謝天謝地,不是花生露。
再插起眼前的楓糖煎餅,毫無防備心地一口咬下去——提姆的動作頓住了。
等等,怎麼又是花生味的!
提姆震驚抬頭,看向西奧多:“你這麼早就起來做飯?”
祖傳夜貓子的蝙蝠家,終於住進了一隻日行性小鳥嗎?
西奧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平時起得早。”
他的一日三餐,絕不會假於人手!
另外,喜歡花生的人設一旦立下,就要做到有始有終!
提姆的五官都皺在一起,強笑著往煎餅上瘋狂澆糖汁:“這習慣真好,但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哪裡哪裡。”西奧多謙虛了兩句,不動聲色地朝樓上看了一眼,裝作不經意地問起,“話說韋恩先生呢?他不下樓吃早飯嗎?”
“哦,你叫他布魯斯就行。”
先糾正了一下西奧多過於客氣的稱呼,提姆晃了晃困意襲來的腦袋,才繼續說:
“他昨天睡得晚,如果沒有重要的事,至少得等到下午三點才會起床,我們不用管他。”
家裡的每個人,除了西奧多之外,都是夜行動物。
天長日久,這事肯定瞞不住的。
提姆和布魯斯也不打算一直隱瞞西奧多。
隻要過了前期的磨合階段,他們就會把真實身份對西奧多和盤托出。
所以,他得提前給西奧多打個預防針。
這樣等未來坦白身份的時候,西奧多也不會太過驚訝。
這個思路毫無問題。
隻是西奧多現在就很驚訝。
西奧多:“!!!”
握著餐叉的手,微微顫抖。
看見提姆臉上兩個偌大黑眼圈的時候,他心中還存著一分僥幸。
畢竟當代青少年,熬夜豈非家常便飯。
就連西奧多昨天吃完晚飯回屋,都忍不住打了一小時的遊戲機。
但當提姆用如此熟稔、如此了然於胸的語氣,說出韋恩昨天睡的晚時,西奧多就再不能繼續自欺欺人下去了。
韋恩昨天睡得晚,提姆怎麼知道的?
為什麼韋恩睡得晚,提姆也跟著他睡得晚?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在西奧多來到韋恩莊園的第一個晚上——在他反鎖房門,又用桌椅把門板堵住的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堪入目的罪惡之事?
昨晚,西奧多枕戈待旦,卻一直沒有聽到自己的房門被推響。
那究竟是因為新人的特殊待遇,還是提姆以身飼虎,替他引走了本該到來的危機?
西奧多恨恨地攥緊了餐叉,無力感激憤地湧動在他的胸膛。
布魯斯·韋恩!
為富不仁的闊佬,你害人不淺啊!
嘴唇翕動了幾下,西奧多發自內心地勸解提姆:“我們走吧。”
“我今天不去上學了。”
提姆困得連續兩次差點把臉砸進餐盤裡:“阿福,替我跟學校請個假。”
這個傻孩子,怎麼一點都領悟不到自己的意思!
西奧多看了看在一旁站立的老管家,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急得背後微微冒汗。
他含糊地說道:“你這樣,不太好吧。”
——你確定要繼續留在莊園裡嗎?
——等你睡醒了,韋恩不也睡醒了嗎!
補覺在哪裡都能補,你去學校課堂上也一樣能睡啊。
提姆揉了揉眼睛,胡亂地把最後一塊煎餅塞進嘴裡,沒嚼幾下,就用牛奶生生順了下去。
他被噎得翻了個白眼,意識終於清醒了一點。
提姆有點好笑地解釋:“我下午有個董事會要去公司開,是正事,不是逃課。”
懂了,提姆還沒傻透,至少知道去公司躲一躲。
西奧多欣慰地點頭,感覺自己像是在觀刑場上圍觀砍頭的人,眼看著同伴的死期又被延長了一天。
董事會什麼的,西奧多不懂。
但如果提姆能憑借這種方式,為他博得一些話語權,也是一種夾縫之中的生存策略。
至於自己……
西奧多無聲地垂下眼睛,拎起掛在餐椅背上的書包。
他也有自己的逃跑計劃。
直到西奧多走出三步開外,提姆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把西奧多給叫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