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暫時還沒有回來。
但西奧多目前的情況, 是絕對不能不處理的。
表麵上，提姆叫來管家接西奧多回莊園，讓他先好好休息。
實際上, 他一轉頭就回了蝙蝠洞。
提姆花了大概半個小時時間, 利用自己目前能找到的所有氪星人相關資料, 以及克拉克提供的一手情報，簡略製定了一個訓練計劃。
——起碼要在今晚之內，讓西奧多能初步掌握自己的力量，不要再字麵意思上地一步一個腳印在韋恩莊園的長廊裡奔跑。
不然布魯斯下次帶女伴回家時, 就得麵對一個問題：關於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莊園裝修得像是被一千個阿姆斯特朗在表麵留下過腳印的月球。
西奧多剛剛坐上黑色轎車，阿爾弗雷德就按下按鈕，讓特製的隔光窗簾從左右車窗兩側落下。
光線一下變得黯淡下來。
亮度改變以後, 車內空間本來是固定的範圍，此刻卻也顯得比之前窄小、逼仄。
麵對這種明顯為自己而準備的待遇，西奧多的喉結略微有點緊張地滑動了一下。
以他現在的力氣, 想要毆打一個多半腰間盤突出的老人，非常容易。
但在麵對這種環境時, 西奧多還是會條件反射地進入備戰狀態。
“呃，管家先生, 提姆都告訴你了什麼？”
阿爾弗雷德嚴謹端正地回答：“如果您想知道的話——提摩西少爺跟我說, 您正在玩現實版的吸血鬼模擬器, 讓我務必注意, 使您遠離陽光、大蒜、聖水、還有莊園裡所有的銀器。”
西奧多緊繃的肩膀微舒：“對對沒錯, 就是這樣。”
老管家嚴肅鄭重的臉上, 浮現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孩子略帶緊張，卻又煞有其事的表現，讓他回憶起很多年前。
那時候托馬斯老爺還健在, 布魯斯小少爺每天無憂無慮地在莊園裡跑來跑去。
年幼的布魯斯也曾玩過類似的遊戲。
他披著床單，扮演了拔出石中劍的亞瑟王，還舉著甜橙汁，讓每一個路過的女仆都喝一口自己從惡龍爪下奪來的仙女甘泉。
那時他們何曾想到，遊戲將會映入現實，地點從明亮光鮮的莊園，蔓延到整座腐爛陰森的城市。
小少爺肩頭的床單換成黑色的披風，黑暗騎士站在岌岌可危的懸崖邊上，以一己之力挽住哥譚的命運，下定決心就這樣到他死去，或者與這城市一同墮落。
蝙蝠俠拉住哥譚。
而鳥兒們拉住蝙蝠俠。
“我已經重新收拾了您的房間，換上了當前效果最好的隔光窗簾，還拿走了您書架上的聖經。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西奧多少爺？”
西奧多把自己往座椅裡縮了縮，儘量放鬆身上每一塊肌肉，以免不小心踩漏了汽車的底盤。
“沒有了……或者來杯番茄汁？”
“好的，西奧多少爺。”
西奧多用第一次走向戰場般的毅力，控製著自己的腳步，顫顫巍巍地回到臥室。
他倒是沒像登錄月球的阿姆斯特朗那樣，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腳印。
但好幾塊天然理石地板，都被他不幸地踩碎。
等關上屋門的時候，門把手直接被西奧多握出了五指形狀，上麵連指紋都曆曆可見。
西奧多痛苦地想要捂住臉，又半路止住動作。
……如果他現在把手往臉上放，會不會一不小心把自己的頭骨給攥成非洲古猿？
就在這時，通訊器終於傳來滴滴的聲響。
——是蝙蝠俠嗎，他終於看到自己的消息了？
西奧多眼前一亮，如獲至寶地打開了聊天頻道。
結果，給他發來短信的不是蝙蝠俠，而是前天剛剛給他上了一課的羅賓。
“——情況已了解。蝙蝠俠不在哥譚，訓練計劃由我代為執行，半小時後，我在莊園門口等你。”
***
半小時後，西奧多在看見了莊園門口看見了蝙蝠車。
通常隻在夜裡出動的跑車，如今閃耀在陽光之下，每個酷炫的細節都讓人看得無比清晰。
西奧多用欣賞藝術品般的眼光，震撼地打量過它兩側刀鋒般的尾翼、雷霆般嘶吼著的渦輪、粗糙而又具有最原始力量感的輪胎。
西奧多發出來自侏隼鳥的啾啾羨慕聲。
“真好，當羅賓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開蝙蝠車嗎？！”
他上次隻是當著蝙蝠俠的麵偷開了一下，就被蝙蝠俠遠程控製著把車給倒了回來，根本沒過足癮！
羅賓把靠西奧多一側的車窗降下來，哪怕是臉上的多米諾眼罩，也擋不住少年人臉上神采飛揚的微笑。
“羅賓不能開，但羅賓可以偷開。”
——羅賓何止可以偷開，前任羅賓還偷過蝙蝠車輪胎。
至於西奧多，彆看他現在還不能開。
但據提姆預測，或許一個月後，侏隼鳥就能抬著蝙蝠車在天上飛了。
車門在西奧多麵前宛如抬起的羽翼般朝上升起，羅賓俏皮地偏了一下頭，指指自己右邊的副駕駛座。
“上來吧。”
少年人語氣輕快地安撫西奧多：“放輕鬆點，問題不大，以蝙蝠車的抗打擊能力，你不用那麼小心翼翼。”
蝙蝠車飛速地駛上馬路，羅賓嘴角帶笑，示意西奧多找找自己的車座底下，那裡塞著一個背包。
“吃過午飯了嗎？我給你帶了零食。”
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從阿爾弗雷德眼皮子底下偷渡出來的一包零食。
自蝙蝠俠的監控下偷蝙蝠車，在老管家的如炬慧眼下藏零食，羅賓的日子，遠比你想象中更刺激。
西奧多剛想伸手去拿，忽然想起上次見麵時的事，抿著嘴角轉過頭。
羅賓假裝訝異：“莫非你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西奧多硬邦邦地說。
“那就好。”提姆假裝自己相信了這個說法，隨後非常富有技巧性地換了個話題，“我聽說B已經給你製服了，為什麼不穿那個出門？”
“……”
有一個問題，西奧多對蝙蝠俠不太好意思問，生怕那樣會顯得自己吹毛求疵。
但對著身為同齡人的羅賓就可以。
“我們的製服，為什麼是緊身衣？”
提姆微微一愣，他還真沒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
誰讓蝙蝠俠出道以來就穿緊身衣，一代羅賓迪克又設計了一個極具衝擊力的、光著兩條大腿的繽紛造型。
另外超人、海王、閃電俠、綠箭俠……大家都這麼穿。
羅賓懷疑，緊身衣其實是超英屆的一種約定俗成。
……又或者，這是變相地在給市民群眾們發福利。
不過，緊身衣活動起來確實更方便一些，避免了很多“打鬥躲閃時忽然被釘子勾住褲腳，隻聽嘶啦一聲，布料從小腿裂到屁股”的尷尬場麵。
不要笑，真實的戰鬥中，什麼場麵都有可能發生。
羅賓打擊犯罪的時候，真的見識過類似的笨賊。
提姆：“難道你更喜歡寬鬆一點的裝扮？我保證，製服在透氣性上絕對沒有問題。”
西奧多尷尬地搓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他私下裡偷偷試過那條小短褲製服，最大的感覺就是身體線條被勾勒得一覽無餘。
普通男生可能不太在意這種事。
但對於西奧多來說，衝擊性確實有點強。
他專門給自己做過心理工作，用來適應這個。
羅賓眼神一動，略微get到了西奧多的喜好。
“你更喜歡類似浴袍的款式？”
“希臘式長袍也行。”
“那你可能……希望不太大。”
羅賓透過後視鏡覷了一眼西奧多，委婉地勸解道：“據我所知，聖殿的製服一般比較寬鬆，跟你的審美非常相似，但他們是一群法師。”
而西奧多，倘若他有氪星人血統的話，嗯……
眾所周知，超人的魔抗性為0，對魔法的親和力也為0。
超人和魔法的關係，就相當於西奧多和推理之間的關係。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關於製服的輕鬆話題，衝淡了上一次道彆時的尷尬。
羅賓把車停到安全屋的車庫裡麵。
他沒有刻意關上安全屋的窗簾，但在進門之前，羅賓先打開了安全屋四角預裝的紅太陽燈。
在紅色燈光的照射下，西奧多感覺到，自己身體內部一直在躁動著的那股力量，正在緩緩平息。
哪怕黃色的太陽光正從窗口毫無保留地傾灑進來，他也找回了過去的自控力。
羅賓：“感覺怎麼樣？”
西奧多攥了攥拳頭，大膽地拿起架子上擺放的一根卡裡棍，用儘渾身力道折了折。
棍子隻發生了微小的彎曲。
“我感覺舒服些了。”西奧多神奇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不，準確來說，我恢複到從前的正常狀態了。”
提姆應了一聲，又把紅太陽光的亮度調低。
“現在呢？”
西奧多還是用那根卡裡棍做實驗。他本來想把棍子上的弧度反折回去，結果一不小心就用力過了頭。
“有衝動，想要宣泄自己的力氣，但頭腦還很清醒，能控製得住。”
西奧多仰頭看向天花板上光芒大作的紅色燈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變化，和這些光線有關。
“很好。”
提姆繼續降低紅太陽光的亮度。
“接下來，我會持續降低燈光亮度。我需要你全身心地沉浸並體會自己的狀態，每隔十秒鐘對我彙報一次。”
“當你感覺自己瀕臨失控邊緣，無法掌握自己力氣的時候，叫我的代號，我會停下來。”
羅賓眼下這種絕對冷靜、絕對理性的狀態，和之前那個好說話的少年朋友簡直判若兩人。
但正是因為他的態度如此清醒，仿佛一個風浪中的掌舵者，有種一切局麵儘在掌握之中的篤定。
此刻，羅賓身上散發出一股權威般的力量，讓西奧多忍不住對他交托信任。
深吸一口氣，西奧多握住卡裡棍的兩端。
“我準備好了。”
隨著紅太陽的光線照射逐漸減弱，那股流淌在血管裡無處發泄的精力，又開始像拖延症攢下的論文課題一樣積累起來。
卡裡棍的兩端，漸漸印上了他的指痕。
西奧多想把眼前這根棍子一把折斷、將茶幾推到屋子邊緣、把桌子上的文件揚得滿屋子都是，再把沙發側立在四柱床的床柱上。
這是破壞欲……？
不，不是，沒有那麼暴戾和血腥。
至少目前為止，他還隻是單純地想通過基礎運動，來消耗掉那些無處宣泄的體力。
西奧多自己都沒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他下意識皺緊了眉毛，呼吸也變得微微急促起來。
就在此時，羅賓冷靜理智的聲音，像是一根暴風雨永遠無法吹倒的梔杆。
他像一位迷霧之中也永不偏航的船長，恰到好處地冷卻了西奧多逐漸升溫的頭腦。
“……三、二、一。”
“十秒鐘到了，對我彙報。”
西奧多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抿得微微發白。
但他宣布：“……我還可以繼續。”
話音落地的一刻，有那麼一個瞬間，西奧多忽然有點焦慮。
他害怕羅賓會忽然停下來，替他做出判斷，告訴自己你已經承受不住了。
如果放在往日，這種小細節對於西奧多來說無足輕重。
但對於今天的他來說，假如真發生了這樣擅斷專行的決定，無疑是在西奧多淋滿了桐油的理智上，扔下一根點燃的火柴。
——拜托了，我確實能堅持，不是在盲目地逞強，所以千萬不要替我做決定。
——我真的不想和你起衝突，羅賓。
西奧多在心裡暗暗想道。
然後下一秒鐘，羅賓的反應證明了他太過多心。
“那麼下一組。”
羅賓的手指虛懸在紅太陽開關上，他毫無動搖地數著數，精準的卡點宛如韋恩塔上的時鐘鐘擺。
“十、九、八……”
第二個十秒，西奧多的兩頰浮現出清晰的咬肌形狀。
但他依然確定：“繼續，我還沒到極限。”
羅賓的嘴角似乎快速地上揚了一下，又像是西奧多眼花看錯了。
他目光溫和，語氣卻帶著令人難以抵抗的掌控感。
那種從容自若的沉著態度，宛如有一天全世界天崩地陷，在驚慌逃竄的人潮之中，他依然可以夷然不改、逆流而行。
這讓人下意識地貼近他，並相信他精神上的強大，也相信自己可以把全部的惶恐、失控、乃至身家性命都托付給這位義警。
“那就開始第三組。十、九……”
這一次，當羅賓倒數到“五”的時候，西奧多猛然叫停。
“——羅賓！”
紅太陽的光線沒有繼續黯淡下去。
在西奧多發出呼喚的第一時間，它就定格在了這一刻。
羅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逐漸靠近渾身肌肉繃緊，正無端地散發出一股危險氣息的西奧多。
角落裡，一隻飛蟲慌不擇路地繞開西奧多，然後一頭撞上牆壁。
而羅賓越是靠近西奧多，表情就越發鬆弛，竟好像對此刻狀態不穩定的侏隼鳥全然不設防一樣。
“……”
西奧多半闔上矢車菊色的眼眸，“當啷”一聲，丟下了那根已經被擰成螺旋狀的卡裡棍。
他感覺自己的聽力被嘈雜的世界塞滿，精神像是一張繃緊的弓弦。哪怕不用目光去看，他也能感覺到羅賓拉短了和自己之間的距離。
而西奧多強忍著掀翻對方的衝動，從咬緊的牙縫裡擠出一句警告。
“彆過來。”
然後下一秒鐘，少年人微涼的手指搭上了西奧多浸滿汗水的後頸。
若有似無的柑橘氣味撲麵而來，帶著一股令人精神一振的清新，連同對方微涼的體溫一起，以擁抱的形式將西奧多環繞其中。
“保持這個狀態，然後克服它。”
羅賓在西奧多耳畔細細低語：“我知道你可以，你一直做得很好。”
西奧多在少年人的懷抱裡僵住，像是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打了過量的肉毒杆菌。
“……不是說了嗎，彆過來，離我遠點。”
根據西奧多推理，既然蝙蝠俠是個人，那羅賓也多半是個人。
人類能承受把卡裡棍擰成麻花的力道嗎？
顯然不能啊！
西奧多現在連說話都不敢放大聲，隻敢把嘴唇啟開一條小縫，就怕以當前這個過度亢奮的狀態，一口氣把羅賓給吹跑了！
真的，不開玩笑，羅賓很可能被他一口氣吹跑——西奧多真的有這種預感！
西奧多克製得異常惱火，羅賓倒像是不知道西奧多廢了多少心力一樣，純粹又快樂地笑了起來。
“喂！你……”
“不會的，我相信你不會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