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玉合上眼,並不回答。
邊紹元忽然叫住他:“你回房間睡一覺,有消息我會叫醒你。”
青年站在他身旁,一邊肩膀倚著牆壁抽煙,大概也是沒怎麼睡好,他眼下有些青灰。
卻目光專注地盯著他,微微蹙眉。
岐玉這會兒盤腿坐在沙發裡,挨著一個抱枕。
他現在就像是一隻被困的焦慮野貓,不停地打轉、撓門,但出不去,夜裡還對他發過瘋。
少年漂亮的綠眼睛微微抬起,與他對視。
“你打算一直跟著我?”
“我以為你不會問這種事,是,因為簽了契約,也因為答應過你。”
邊紹元毫無猶豫。
他吐了個煙圈,閉眼,又想到他倆第二次見麵。
貧民窟那種地方,根本見不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當時邊紹元也不確定他的性彆……他非常美麗,像沒長開的少年,也像個女孩。初遇之後,那人就沒再出現過,除了在他混亂的夢裡……後來見麵是幾個月後的事了,邊紹元剛打完架,一身臟汙和血,下午太陽燦爛,而他疲憊不堪。
生在貧民窟的人都拚命想逃走,但他的人生已經定格了……他其實並不喜歡這種日子。
你怎麼還是像一隻野狗?
那個美少年突然出現。坐在很高的一處牆頭上,穿黑T恤和短褲,任何人一眼見到他,都會被他捉住注意力。夏天,燥熱的下午,他一身黑衣,皮膚襯得很白,在太陽下幾乎白得晃眼,何況他長了那麼罕見美貌的一張臉。
少年晃著腿,吃一隻奶油甜筒,嘴上有鬱金香色的口紅,與奶油混在一起,被舌尖卷著舔掉了。
你身上臟死了,你這臟東西……過來。
少年朝他勾勾手指,有些乖戾的神情。
換成彆人,邊紹元壓根不會理,甚至會認為是挑釁,但他三個月前見過這個性彆不明的怪美人,還送了對方到路口。這次他是來做什麼的?是來見我的嗎?還是路過?……
我缺一個傭人,跟我一起去克雷斯學院。
如雷貫耳的頂尖貴族學府,即便有錢也進不去的地方。但那時候的邊紹元注意力卻不在後麵那句話,而是心想為什麼選中他?
他甚至也不問彆人想不想,而是直接說我要一個傭人。
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得到……
天氣很熱,就像之前的夏夜一樣,悶熱躁動,蟬鳴嘶喊力竭。
邊紹元盯著他,後背淌過汗水,整個人心跳加速。
……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抱我下來,太高了。
少年朝他發出第一個指令。
甜筒化了,沒吃完就被丟掉,少年的唇彩糊在嘴角,像被男人親過。
邊紹元離開了貧民窟,跟著他上了豪車。
汽車啟動,少年倚著車窗,與哥哥通訊閒聊說,我今天撿了一隻狗。
慢悠悠的語氣,調侃的語氣。
邊紹元成了他的傭人,擺脫了以前的生活,進入最高學府。
他的生活圍繞著岐玉轉,身為平民也被岐玉塞進了非富即貴的學生會。
邊紹元對旁人的情緒很敏感,起初以為岐玉隻是脾氣壞,後來發現他是情緒不穩定。他大部分時候都很陰鬱,並不快樂。
他明顯有心理病,應該去看醫生。
岐閃有察覺到,但他不敢勸弟弟去。
他的精神體是一頭白鯨,尾鰭是爛的。
而精神體反映的是本體的心理狀態。
邊紹元在海邊曾見過一次,看白鯨擱淺在岸上。
岐玉就在它身邊,吹著海風,他們都沒有向他人求助的意願。
日子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下去,直到邊紹元發現他是個男生。
……你真的很惡劣,但沒辦法討厭你。
從最開始,對你的感情就很模糊曖昧。
你是否能理解彆人對你的感情?
你在意過我嗎?
……
“我一直希望你開心點,岐玉。”
邊紹元對他說。
沙發上的少年抬眸,盯著他看了很久。
岐玉忽然問他:“你是玩家嗎?”
“玩家?”
“算了,如果你不是……”岐玉酌量了半晌,冷聲說,“你最好不是!”
邊紹元皺了眉頭:“這是你最近在忙的事,什麼意思?你可以告訴我。”
“你不要管,”岐玉靠在他肩頭,閉上眼,“我好困,狗狗不困嗎?你看起來很累。”
“回去睡覺,好嗎?我守著你,不會有事的。”
邊紹元歎氣,低下頭,摸了摸他的頭發。
頓了下,又說:“岐玉,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
夜深,雨水沙沙作響。
王都迎來漫長雨季,到處都是濕淋淋的水痕,鳥雀的聲音都停止了。
政變的夜晚,無人入睡。
岐玉枕著手臂,盯著新聞頻道發呆。
大門突然響了,一陣急促的聲音混著雨聲。
他神色一冷,披上衣服走出臥室。
為首穿著雨衣,濕淋淋與一隊持槍男人走入庭院的……竟然是柏之清。
他還以為是東宮的人。
柏之清沒有戴眼鏡,鉛灰的眼眸仿佛無機質玻璃,他臉上有些釋懷似的神情,右手拿著槍,左手牽起岐玉,低頭親了一口手背。
他的吻是冰冷的,像室外沉沉的雨絲。
“岐閃拜托我接你離開王都。”柏之清低聲說,“你哥哥暫時還在王廷,局勢不穩定,我們得到一處海島去。”
“好。”
柏之清驚訝於岐玉的冷靜,幾乎問也不問就答應了。
但他又說:“邊紹元得跟我一起。”
柏之清頓時笑了:“哪有避難還帶著寵物的?”
“你不要管我。”
“行吧。”
岐玉此時並不知道邊紹元就在自己背後,回身時才見到他站在花樹下的陰翳裡,眉眼沉沉地望著他。
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很快隨著柏之清的人離開了。
路上,邊紹元還是垂眼和他說:“是因為我和你說的那句話,你才帶上我?”
“我是覺得你比較倒黴,萬一被殺了就很麻煩。”
岐玉不知道他在問什麼,如實說道。
而且我還不能確定,你到底是不是入侵者。
兩人坐在車廂裡竊竊耳語,剛換了衣服、頭發半濕的柏之清走過來,也坐到了岐玉身旁。
他身上有薄荷味的氣味,濕漉漉的。
一左一右,各一個男人。
“海島很熱。”他對岐玉說,“你怕曬嗎?”
“還好。”
“你到那裡可以敲椰子玩……我開船和你去海釣怎麼樣?”
“什麼?”
為什麼把避難說得像他倆一起去度假。
岐玉疑惑。
邊紹元聽不下去了,冷笑說:“他現在心情不好,你該安靜點。”
“就是心情不好才該找我不是嗎,”柏之清低頭,輕輕蹭了一下岐玉臉頰上的水痕,“我難道不是大小姐的出氣筒?”
他的手背上,還留著煙頭燙傷的疤痕。
邊紹元很難忍這種發言,當他的麵和岐玉調情?
氣氛劍拔弩張,岐玉旁觀了半晌,心想難道你們兩個不都一樣嗎。
“好吵,我要睡覺。”
他懨懨說道。
在前麵不遠處就是一張單人床。
邊紹元點頭:“我守夜,你去睡覺吧。”
他和柏之清兩人目視岐玉走到床邊,也都沒有離開的意思,看著他在對麵的床鋪上躺下,被被褥裹得像個白色毛毛蟲。
岐玉莫名:“你們都不睡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