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澤解釋。
星球邊境說不上荒涼，但城市化程度很低，更像是鄉村，一離開中心區就能見到路上騎著單車飛奔的十幾歲小孩，路邊是矮矮的金色麥田。
天氣熱，太陽高照。岐玉伸手擋了擋陽光，穆西澤給他打了傘，宿淩拿了手持風扇對著他吹，助理都被擠到一邊了。
岐玉左顧右盼，奇道：“鶴昇不在？”
“他好像身體不舒服。”
助理說。
岐玉也沒太在意。
臨近中午，他們都住在基地附近的一片宅子裡。
邊上就是唯一一所九年製學校，裡邊有幾十個休假的小孩子。
岐玉跟幾個一年級的小孩玩跳房子，蹦著蹦著就見到一頭淩亂藍發的鶴昇突然出現，他臉色不太好，看著很像是生病了。
這時候隻有助理和騎士在不遠處盯著岐玉，穆西澤和宿淩都被岐玉趕去休息了，見到鶴昇出現，他們都見怪不怪。
“你剛睡醒？感冒了？”
岐玉奇道。
藍發青年有些煩躁似的皺了下眉，蹲身看他們畫地上的粉筆房子，聲音虛弱：“不，是易感期。”
“易感期？”
“嗯……Alpha的不適時間，易怒、容易起衝突，對Omega產生占有感。”
岐玉聽得眉頭緊皺：“你不吃藥嗎？……離我遠點。”
“吃藥沒有用，除非你讓我咬你腺體一口。”
“你做夢吧。”
鶴昇哼笑了聲，插著兜站遠了些。
他盯著岐玉裸著的後頸，心想好像一口雪糕。
【我總覺得主角們對你是另有所圖？】
係統還在掙紮。
‘他們圖什麼，權力？’
岐玉覺得好笑。
顯然數據程序無法認同人類的思維。
人類與機器不同，永遠存在無法預測和理解的感情。
係統沉默了，發出一陣噪音。
室內有個易感期的Alpha，很可能引發新一輪衝突鬥毆。
岐玉心生懷疑，當年那個Omega皇帝是怎麼和好幾個丈夫同時相處的？
穆西澤得和軍部打交道，他去軍事基地那兒有任務，與岐玉解釋：“我晚點再回來。”
他點點頭：“你去吧。”
鶴昇坐在一邊，神情很煩躁，他恨不能和岐玉單獨相處。
這時候宿淩正在岐玉身邊拿塔羅牌，神色非常嚴肅。
岐玉好奇地把他的牌抽走了。
他拿到了一張死神牌。
“看起來不太好。”
“還有時間，不急。”
宿淩斟酌說。
岐玉看不懂牌麵，很快失去了興趣。
易感期Alpha待在Omega身邊很不安全，沒多久鶴昇就被騎士勸走了。
岐玉和幾個小孩玩了半小時，被助理叫走準備吃午餐。他們下午還打算到星球北部看看，不出意外的話這地方將是未來軍事基地之一。
他吃了飯一個人散步，身後跟著騎士們。
小孩子如同海嘯突然冒頭，纏著他要去玩跳繩。
岐玉被一個男孩牽著手，正要拒絕，突然天搖地動，遠遠地傳來了轟隆巨響。
他還以為是地震了，忙不迭往外走，這時他才注意到外麵天都黑了。
這個時間點……星球應該是白天才對。
“哥哥！”
“哥哥，那邊的蟲子……”
幾個住在附近的小孩子朝他喊叫。
順著他們的手指看過去，他才意識到這不是日落天黑……而是光線被遮雲蔽日的一團灰黑東西擋住了。
漂浮在高空的東西……是兩隻馬蜂似的巨型蟲子。
尺寸極大，幾乎與飛船差不多，尖利的口器像是山頂的枯樹，像是剛剛從某處進食結束，還沾著血。
【這就是蟲族？！】
係統也驚訝。
這都能引起巨物恐懼症了！
‘宿淩的預言成真了。’
岐玉嘖了聲。
他走得遠了些，甚至在地上看到了很多血跡。
岐玉心頭一跳，火速把幾個嚇哭的小孩扯著趕回院子裡。這時候陸陸續續有騎士從屋裡屋外走出，見到岐玉，他們都在描述自己看到的恐怖東西。
通訊器已經快失效了。
岐玉撥了幾個通話，是給軍事基地的，但都無法接通。
照理說軍隊是有勘察蟲族動向的專業部門，但至今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警報也沒有任何聯係，很可能是已經出事故了。
剛才的連續地震，也許根本不是地震，而是中心區被攻擊了。
騎士渾身狼狽地從外麵進來：“遠一些的地方，已經有蟲族落地了，就是基地那裡……”
這個時候外麵已經有更多蟲子的聲音了。
“他們還活著嗎？”
“不確定。”
騎士說完，一陣沉默。
空氣裡隻剩下小孩子們的哭聲。
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他們很可能也死在這裡。
岐玉反而是他們之中更冷靜的，他身邊有護衛隊，現在人齊了，兩架飛船現在都停在附近，他讓騎士和護衛們去第一艘飛船那邊，自己去叫了附近那些恐慌的小孩們，清了人數，讓騎士一起帶過去了。
牽著他的男孩受了驚嚇不願意走，踟躕著不肯鬆手。
岐玉彎腰看著他的臉，低聲說：“你的父母還在等你……去中轉星球吧，他們會去那邊找你。”
騎士問他：“你呢？”
Alpha擔心的眼神，讓岐玉想起了穆西澤。
他將手上的藍戒指摘下來，拋給了騎士。
“把這個留給他……如果你們和他都能活下來。”
他們上的是其中一架飛船，相對更空餘些。
但即便如此也無法保證安全，蟲族並不畏懼金屬和炮火……那些東西隻能對他們造成部分傷害。
【主角們怎麼辦？他們要是死了，這個空間不就崩塌了？】
係統焦慮極了。
‘說不定已經沒了……其他人不好說，穆西澤才過去軍事基地那邊。’
【你得想辦法！】
‘這很難。’
他和係統交流半晌，突然手臂一緊，被不知道誰拽著往後拖。
“你怎麼不上去？”
鶴昇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快急死了。
岐玉說：“還有一架飛船。”
“我知道，但你現在就該走了，這艘飛船就留給後麵過來的人……”
“宿淩和穆西澤不在，離開的護衛隊也都失聯了，全都沒消息。”
“你什麼意思？”
鶴昇愣了下。
岐玉……竟然打算等他們一起？
在這種蟲族入侵的時候？
“你快上去。”
岐玉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
鶴昇疼得抽氣，他很不樂意：“你瘋了吧，我當然是跟你一起啊。”
“……你不要命了？”
“算是吧。”
鶴昇冷嗤說。
此時天空黑壓壓一片，到處都是撕裂和轟鳴，巨型蟲族衝破氣層入侵的噪音格外刺耳。
軍事基地距離這裡非常遠，他們至今沒有派出新的支援，大概率是早已陣亡。
鶴昇到底在乾什麼……
岐玉心裡一陣煩躁。
他知道這是遊戲，但看到傷亡的血的時候還是覺得驚悸。
這裡甚至有很多小孩子。
沉浸角色的主角明知危險卻不情願離開，反而留在他身邊。
“易感期把你腦子都弄壞了吧。”
岐玉歎氣。
“我才想說你等他們才是有問題……”鶴昇也被他氣到了，腦子都嗡嗡響，“算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鶴昇聽到岐玉下令讓他們把平民都送上飛船，自己反而留下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岐玉好像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
但這種選擇，幾乎等同於死亡。
他們兩人都在飛船附近，但過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一個人來。
這一區域是教育區，孩子們被送走之後就分外安靜，幾乎像座死城。鶴昇拿了槍和彈藥，打算去前邊看看。
岐玉是打算跟他一起去的，也拿了一把槍。
鶴昇不同意：“你在這裡等著……彆跟我一起。如果再過十來分鐘沒人來，你就上飛船離開這裡。如果運氣好，之前那座飛船能到了中轉星球，信號發得出去，支援很快就到了。”
“你自己一個人？”
“我去那邊看看他們怎麼樣了，”鶴昇呼了口氣，也低頭用力抱了他一下，又忽然說，“其實我好像不太了解你，但喜歡你是真的……彆忘了我。”
【你……】
係統啞口無言。
【他是真的喜歡你啊？】
【其他人也是嗎？】
【你對他們又是什麼看法？】
‘？’
【怎麼這時候你反而沉默了？】
四周刮起嗚嗚的冷風，岐玉目送他離開。
他有點疑惑：‘你是想和我聊原世界的男主嗎？也是差不多的場景。’
提到這裡，係統就氣得滋滋作響：【我知道原世界的男主也喜歡你，我的程序都因為這段劇情被卡住了……】
很多男人和他說過類似的話。
就連穆西澤也告白過。
除非你也愛我，否則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
諸如此類的發言。
就像一個吻。他可以回應任何人，也可以隨時忘記。
將槍填好了子彈上膛，岐玉在附近觀察了一圈，此時已經看不到任何活人。星球是落後星球，很多基礎建設都不如首都星係，隻能這麼就近檢查，但此時已經什麼聲音也沒有了，隻有蟲族慢慢落地的輕微震動。
他們都將死在這裡。
【你最後是被蟲族殺死的？出乎意料，過程不太一樣，但結局還是陣亡？】
係統自言自語。
岐玉忽地想起了唯一不在這裡的主角。
鶴寒。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第二艘飛船是小型體，隻有防禦性而沒有進攻設施。
岐玉上了飛船。
使用自動感應設施，飛船慢慢浮起低空飛行，屏幕上能俯瞰到這一片區域的近景。
終於看到活人了。
另一片教育區，很多孩子聚集在空地上，帶隊的年長老師和家長豎起信號旗幟，顯然是在尋求援助。
飛船的方位離他們很遠，但這時候那兩隻蟲子已經朝那個方向衝去了，人群開始四處散開。
硬殼的蟲子，像是堅固的船，在空中急速振動翅膀。
它們不會結隊出現，入侵的蟲族都隻有一兩隻，但卻足以給人類造成摧毀性的打擊。
……快來不及了。
隻要它們落地，這些人都得被吃了。
【你的飛船怎麼往蟲子那邊去了？】
係統突然發現不對勁。
‘你什麼時候再次消失？’
【我問你為什麼把飛船開到蟲子那邊？】
‘撞它。’
【為什麼？因為那些小孩子？你會死的！這架飛船不是進攻型的飛行器……】
‘我討厭副本遊戲……’
在這種真人世界待上幾年，就會成為它的一部分。
他其實不喜歡這樣。
分明這些無名的路人角色也有靈魂，他們卻仿佛變成了隨意擺放的道具。
岐玉心血來潮，他想著……其實我可以主動離開這裡，結束一切。
不是隻有玩家才有主動權。
【你太任性了！他們死了又不影響劇情，跟你也沒有任何關係……岐玉，住手！】
係統的聲音很快湮沒在爆炸的巨響裡。
廣場四散而逃的幸存者，都見到那兩隻巨型蟲子被飛船撞上、掀倒在地，翅膀流出的紫色血液滴滴答答，很快就因為爆炸而點燃了。一隻無法飛行，另一隻受傷不得不撤走。
孩子們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與老師、父母擁抱，他們劫後餘生，也遺憾地心想，這飛船上的人是誰？他在火海裡，還能活下來嗎？
……
此時帝國各個星係都在經曆類似的蟲族入侵。
相對高建設的星係，由於前期的防備和這幾日皇帝批準的大規模軍備投入，沒有受到太嚴重的襲擊。但落後地區則是另一種應對吃力的場景，不得不進行更多增援。
噩耗來自遙遠邊陲星係。
鶴寒沒能聯係上駐守軍隊時，就意識到他們大概犧牲了。
除了軍隊之外，星球上有一萬多平民，以及前去考察中轉的軍部隊伍、數名高級成員……岐玉也在其中。
大約兩小時之後才恢複通訊。
聯係上他的是鶴昇。
鶴昇要求醫療隊增援、簡要彙報了目前的星球情況……中心區嚴重受損，隊伍傷亡嚴重，平民已撤離，有犧牲者。
“陛下在你身邊？”
鶴寒問他。
“他大概不在了……不知道怎麼說，你晚點就知道。”
鶴昇低聲說。
不多久議會就收到星球的更詳細情報。
鶴寒無法相信。
確認犧牲的名單裡，岐玉就是其一。
怎麼可能。
不止是他，其餘人也覺得驚訝。
這種犧牲式襲擊，即便在軍隊裡也很罕見，因為他這樣做，那兩隻蟲子不得不暫停攻擊，在增援隊伍到來之前沒有做出更嚴重的破壞。
……
活下來的穆西澤在，第二天拿到了那顆海藍戒指。
他去參加葬禮的時候也戴了那枚戒指。
他因浮想而心神不寧。
是因為知道他想要戒指和戒指背後的含義，所以才讓騎士轉交給他嗎。
葬禮上除了鶴家兄弟，巫師宿淩也出現了。
知情人都對他們竊竊私語，覺得他們看起來很不好。
誰都知道那些宮廷軼事，也耳聞近來鶴家兄弟因為皇帝的死惱火和魂不守舍，幾乎坐實了以前他們是皇帝情人的緋聞……
至於巫師……
“他真的死了？”
鶴昇還是不願意相信。
或者說，在他的直覺裡，岐玉依然活著。
宿淩沒有看遺像也沒有獻花，隻是看向不遠處的眼鏡男人。
鶴寒，他看起來心不在焉。
在場的幾個主角，都沒有任何覺醒的跡象。
正因如此，遊戲繼續。
宿淩卻不樂意玩了。
他轉身就走，不理會鶴昇的詢問。
——失去了大小姐的關愛之後的宿狗生無可戀……
——小鶴是不是感覺到什麼了？
——小鶴可能也察覺大小姐沒死？
——岐玉在遊戲副本裡是死亡狀態了吧……但在他的世界也許還活著。
——下一個副本還有岐玉嗎？
——不知道……他現在狀態成謎啊，係統也不是Downtown遊戲係統無法查詢
——哇哇大哭……
——FX，Yuan，你們彆看了快找人！
……
你是否決定強製退出副本？你將被懲罰性扣除……以及……
YES
已強製退出副本。
請稍後。
……
Su摘下了耳機。
他長長地喘了口氣。
像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醒來時回歸現實。
【玩家Su被扣除100000積分。】
【額外懲罰：禁止使用道具30日，禁止遊戲內副本組隊30日，禁止……】
係統提示道。
“隨便。”
【檢測到您心率過快，是否需要幫助。】
“因為我在想那個NPC。”
【岐玉？】
【是否需要幫助？】
“之前的申請有結果了嗎？”
【角色已經死亡，申請自動失效。】
男人站起身，燈光下他蓬亂的銀白發有金屬的冷硬光澤，他的麵孔卻寫滿了煩躁。
……心煩意亂。
但在遊戲中他已經確認了Npc死亡……這意味著岐玉消失了，不會再出現在帝國副本裡。
他還會再出現於其他副本嗎？
無人知曉。
Su吸了口煙，忽然想到，他應該去找FX、Yuan……Drop團那幾個隨機副本玩家肯定還知道彆的事。
……
——Downtown論壇——
主題：報！！！有大佬在副本遇到了大小姐……
0L：沒錯就是那個克雷斯副本的大小姐岐玉，他在帝國副本出現了。我在一個玩家的直播間裡看到【圖】
1L：臥槽，他是真的好漂亮……不過圖上這個主播是Su啊，Su不是gay，很暴躁直男的一個玩家，應該可以逃過一劫（？
2L：大小姐嗚嗚嗚嗚你這次怎麼又是反派啊？？？而且還是強取豪奪男主們當妃子的荒淫反派皇帝，為什麼要獎勵他們！
3L：尼瑪。。這次的男主們好有福氣，憑什麼！！
4L；我也看了直播，大小姐好凶好可愛……[熱][熱]
5L：好熟悉的大小姐外號。。話說Drop團的那幾個人出了副本之後都在發神經
5L：細說一下Drop的大佬們怎麼發瘋？
6L：經常用大號發想念大小姐的癡狂狀態，一看就是沒了老婆很可憐的那種語氣。。。誰懂，又同情又好笑
7L：FX才是最經常發癲的好吧，不過他很久沒出現了，難道也去副本了？
8L：Su是直男？我怎麼感覺他看大小姐的視角怪怪的，【圖】，你看他被扇耳光之後，這眼神。。。
9L：x欲的眼神？？？
10L：深櫃M吧還直男……笑死我了！
11L：隻能說一些狗不要太嘴硬。。之前他還說不喜歡大小姐這種類型呢！
……
126L：草，Su直接退出副本了！！！
127L：？？為什麼
128L：大小姐的角色陣亡了，他當場摔耳機不玩了……
129L：強製退副本得扣很多積分的啊？？？他真的好愛他。。
130L：臥槽，Drop團在乾什麼？你們看公告了嗎？？
……
岐玉泡在修複液裡，很久才醒過來。
他才發現自己回到了係統空間。
那麼，他大概是以死亡狀態退出世界了。
身體的痛覺消失，但十分疲憊。
那些人活下來了嗎？
不知道穆西澤和鶴昇是不是死了……也許也活下來了。
他在浴缸裡又泡了十來分鐘。
等到披上浴袍走出來時，岐玉才發現了不對勁。
係統呢？
‘喂喂？在嗎？’
【滋滋，滋滋……】
‘？0.0’
【你……滋滋……任務……】
‘你又卡頓了？宿淩又用了道具？’
岐玉疑惑。
【任……務……】
‘任務又怎麼了？沒關係，先玩半個月吧。’
岐玉才不管他呢。
係統不在家，偷偷開香檳！
他查了查，現在手上還有1000多積分，這次任務失敗了，理論上是要扣積分的，但大概是因為係統卡頓一時半會扣不成。
好耶！
岐玉莞爾，在麵板上申請家屬探視，當著係統的滋滋聲摁下確認鍵，又去了一趟探視空間。
【……】
太可惡了！
係統眼睜睜看著他大搖大擺回家了，卻無法阻止。
但它忍住了，繼續分出數據修複程序。
它剛才想說的是——你的下一個任務難度很大！
【你，變成了一隻貓。】
【長毛奶牛流浪貓。】
【你仗著自己的可愛外表，竟然糊弄住了好幾個人類……但他們很快就發現，其實你是一隻居心叵測的貓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