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我身上裝了定位係統？”
岐玉奇道。
“沒有。”
“這麼巧看到我了？”
“不是，”寧景勝在他身邊坐下來，“我一直跟著你，從你出門開始。”
“躲在暗處偷窺我嗎？”
“嗯。”
岐玉笑了：“你真的很變態……應該被踹到水裡。”
寧景勝沒有反駁。
他不是健談的性格，本質寡言少語，已經很久沒有和誰說過這麼多話了。
古鎮雨夜，他一路跟在岐玉身後，觀察他與人類社會的交流。
中途稍微跟丟了幾分鐘。
再找到岐玉的時候，他已經在屋簷下坐著了。
四周已經沒有遊客了，外頭淅淅瀝瀝地下著小玉。
隻有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望著橋下水麵出神。
孤零零的貓。
寧景勝坐在他身邊，也看了眼起漣漪的湖水，有幾條魚從底下浮起來。
岐玉拿了顆石子，開始打水漂。
魚都嚇走了。
“該回酒店了。”
寧景勝說。
“不去。”
“你打算玩多久？”
“不準管我。”
“我跟著你。”
“嗯嗯，變態跟蹤狂。”
手裡的石子打出了一個完美水漂，岐玉哇了一聲。
寧景勝坐在台階上看著他玩水。
岐玉還穿著酒店拖鞋，衣服頭發也被小雨淋得有點濕了。
他並不在意，隻拿了幾顆石子就玩得很開心。
寧景勝知道他也不在乎管理處的規定，大概等會兒玩累了就要想辦法逃走了。
他瞄了一眼直播間，這才發現彈幕炸了。
——都怪主播，我們貓貓無家可歸了……本來他有好幾個飼養者爭先恐後上供養他的！！
——你看看你乾的什麼事啊？？？
——貓貓大小姐本來好好的和巫師仆人度假，與前男友約會，現在半夜淋雨TAT
——可惡的主播……
——貓貓打水漂很快樂，但晚上睡在哪裡呢，難道要變成貓咪團子睡橋洞嗎嗚嗚嗚……
——我警告你快把貓咪送回遊輪上！！！
寧景勝：“……”
這到底是誰的直播間？
“砰！”
岐玉剛剛丟出一顆石子，就突然聽到橋那邊一聲爆炸。
？
啊，我剛才扔的不會是炸彈吧……
他震驚了。
寧景勝陡然起身往那邊衝了過去。
岐玉咦了聲：“這是怎麼了？”
黑衣男人已經像一陣颶風從他身邊衝了出去，往橋那邊的方向。
岐玉也跟著走到橋上。
遠處路燈倒塌，石板地麵莫名被什麼東西擊碎了，到處是碎塊塵土，幾個路人在不遠處，嚇得尖叫著拿起了手機錄像——離他們稍遠的地方，竟然有一頭老虎。
“這地方哪來的野生老虎？”
岐玉瞪大了眼睛。
一頭巨型野獸行走在步行街上，爪子都有人的腦袋大了，它的模樣，明顯地與尋常的老虎有所不同，體型更龐大，也更缺乏畏懼，一掌就隨便拍碎了玻璃。
岐玉倏然意識到，這不是野生動物，而是活在人間的妖怪。
相當有攻擊性的妖怪，半夜上街嘶吼，更像是在挑釁。
他記得在原著裡出現過的妖怪們幾乎都十分謹慎，鮮少露出原形，人類對他們也做了各種措施……這一隻像是來發瘋的。
【是的，他是妖怪。】
係統也確認了。
岐玉停在橋上，沒有往下走。
寧景勝攔住了那兩個路人，也回頭叫住他：“往那邊走，彆回來。”
是嗎，那我可就跑掉了？
岐玉哦了聲。
這可是難逢的機會……妖怪做亂，寧景勝肯定有很長一段時間忙得走不開了。
我溜——
砰！砰！
那隻妖怪老虎已經開始追逐行人了。
寧景勝拔槍對著老虎開了兩槍。
岐玉聽見槍聲回頭。寧景勝已經從橋上跑下去，到了步行街的路口，那頭老虎受了槍傷卻朝他衝了過來。警車和救護到了現在，警員們將路人們都擋開，岐玉也被攔住，一個警員拉著他往遠處跑。
岐玉時不時扭頭往那邊看，但雨漸漸大了。
【寧景勝萬一被妖怪殺了……】
雨下得很大。
古鎮的混亂持續到了半夜，最後是管理處接手了。
幾位傷者陸陸續續被送到了醫院。
寧景勝倚在牆邊，與通訊裡的同僚說明了情況。
他腿上有傷，站不穩，靠著牆根坐下來。
昏暗漆黑的小巷，已經沒有其他行人了。
雨水淅淅瀝瀝地灑下來。
一個撐傘的年輕人忽地走近了。
他蹲了下來。
“你這樣好像路邊受傷的狗。”
傘沿下，黑發如飄灑的烏雲，蒼白麵孔，紅唇，綠得妖異的美麗眼瞳，在夜裡，他的笑靨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好狼狽……”
岐玉低聲說。
寧景勝倚坐在地上，腿上全是血淋淋的傷。
“有的妖怪確實很危險，你一視同仁覺得我也是……不知道你最後給我什麼判斷，但無所謂了。”岐玉說著，將傘放在他手邊，“這把傘送給你吧。”
少年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他。
寧景勝見他準備走了，喘了口氣想站起來，但被岐玉摁住了肩膀。
“彆再跟著我了，”他低低笑道，“拜拜了。”
愉悅的笑聲。
他轉身輕快地往外走。
微冷的發尾掃過寧景勝的臉頰，像是被貓咪翹起的尾巴尖輕輕打了一下。
在踏出巷子之前，身形就如煙霧變小了。
衣裳落地，鑽出了一隻毛絨絨的黑白貓咪，他喵了一聲，甩了甩爪子，翹著蓬鬆大尾巴揚長而去。
……
與此同時。
在遊輪上的玩家們已經得知是寧景勝偷了貓。
沒了貓咪的度假就沒了趣味。
眾人四散離開前往楓鎮。
另一邊，仍在國內首都的邊紹元一早醒來。
家裡空蕩蕩的，沒有一根貓毛。
他習慣性地打開大門，今天門外也沒有蹲著終於想起來回家的貓咪。
他心情沉重地歎氣。
尋貓啟事沒有收到任何有效答複，隻有幾個路人隱約記得在哪哪見到了岐玉貓咪。
人形的岐玉就更難找了。
邊紹元點亮手機，在幾個本地群裡繼續發重金尋貓。
朋友圈也再發一條。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了一張眼熟的照片。
表弟的朋友圈裡有張合影，裡麵的人長得好像岐玉……
？！
是岐玉！
邊紹元心頭狂跳，馬上打電話叫醒了表弟：“你什麼時候遇到這隻貓，在哪看到的……嗯我是說人。”
表弟迷迷糊糊：“哥，現在這邊半夜三點啊……你說誰？朋友圈那個……哇塞，我跟你說，他長得好漂亮，是不是當地的模特啊？”
……那是我前世老婆。
邊紹元舒了口氣：“你在楓鎮？我馬上過去，在哪遇到的跟我說說。”
但茫茫人海，找一隻貓還是很難的。
大部分人並不會記得貓的長相。
楓鎮經曆了一夜混亂，兩日後就恢複了正常秩序。
連著兩天下了雨，天氣涼爽，一大早，遊客還不多，幾個長槍短炮的攝影愛好者從橋上路過，拍了拍停在橋頭的鳥。
鏡頭裡忽然走來了……一頭黑白長毛貓咪。
它在橋上慢悠悠地踱步走著，毛茸茸一大團，在清晨的風裡吹得像一團移動棉花糖。貓咪見到欄杆上的鳥雀，看了幾眼，沒有撲過去，而是走到另一端，跳到了石獅子腦袋上趴著吹風。
早上人少，先呼嚕嚕一會兒……好香，是火腿腸？
拿單反的遊客投喂了他一條雞肉火腿腸。
“好可愛……”
“這麼好看，是流浪貓嗎？”
“摸一下尾巴……”
岐玉心情還不錯，讓他們摸了摸尾巴和耳朵。
肚子就不行了。
遊客伸手過來，立刻被一隻山竹爪爪摁住了。
“喵。”
“哦哦，不能摸是吧。”
“喵喵。”
岐玉吃了兩條火腿，打了個哈欠就走了。
他不知道當天中午，路人拍的楓鎮長毛貓咪上了熱門，他成了網紅貓。
岐玉閒著沒事就在橋上巡邏領地，下午過去的時候照常在石獅子頭上打瞌睡，一覺睡醒發現頭頂多了好幾雙手。
“就是這隻貓咪！”
“小貓咪小貓咪……我摸……”
“綠眼睛，哇，讓我抱抱！”
“好圓的臉，好大一隻！我暈倒……”
岐玉：？
怎麼突然這麼多人啊。
他飛快閃現溜走了。
鎮上有各種可以藏身的地方，岐玉找了個箱子睡了一覺。
Zzzzzzzz……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貓咪磨了磨爪子，踱步走了出去。
鎮上有很多貓咪，到了晚上，不少出來覓食和打架的。
岐玉走著走著，突然聽到了一聲聲喵叫。
也聞到了奇妙的味道。
那隻貓離他不遠，一瞬間，他生理性地暈暈乎乎的，下意識地往那邊走。
路邊突然竄出一隻腮幫子很大的橘貓，猛地對他一通打，兩貓互毆了一會兒，岐玉把他趕走了，自己跳上了牆頭。
爪爪痛痛的。
【你看看你，整天打架。】
‘唔……我好像不對勁。’
【？】
‘身上好熱。’
【為什麼？】
他不自覺地聞著地上的氣味，想去找剛才那隻貓咪。
忽然身體騰空了，被一雙手臂抱住。
“原來你在這裡……”
柏之清的聲音。
戴金絲眼鏡的斯文男人，踮起腳把牆上的貓抱了下來。
貓咪在他懷裡掙紮了兩下，盯著他看了幾秒，這才輕輕地喵了一聲。
“找了你兩天了，果然變成了流浪貓……但也成網紅了。”柏之清淺笑說，“這幾天在外麵很累吧，我帶你吃點好吃的？”
“喵？”
“當然是大魚大肉。”
柏之清說著，把貓咪放進了貓包裡。
一人一貓很快回了酒店。
柏之清想著先訂點生魚片，再來點他愛吃的甜點，電話打完，一回頭，貓已經在套間裡消失了。
他追著梅花腳印到了浴室。
浴簾後，冷水浴缸裡多了一個病懨懨趴著的長發少年。
柏之清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額頭：“生病了？怎麼能洗冷水澡……”
……很熱。
柏之清一碰到他就皺了眉，說：“我去叫醫生。”
他把岐玉抱到床上，用毯子裹著。
他一邊看著岐玉的情況，一邊撥了醫生的電話。
臉很紅，沒什麼精神。
發燒？
還是吃了什麼……
“我好像發情了。”
岐玉忽然說。
柏之清對醫生的描述，突然卡殼。
他呼了口氣，難受地皺了眉：“就是……到了春天的季節，我剛才遇到女孩子了，聞到了味道。”
柏之清靜靜掛斷了電話，推了推眼鏡，認真問：“現在該怎麼辦？”
“明天再說吧。”少年昏昏沉沉的，咬著枕頭含糊說，“你不要管我。”
“寶寶，不需要我幫你嗎？”
柏之清垂下眼，善解人意地摸了摸他的脊背。
身體熱得已經出了層薄汗，光滑而濕潤，像是顫抖的蚌肉。
“走開。”
“我隻是想幫你……沒關係的。你和那個前男友也是這樣吧？隻要你開心就好了。”
柏之清歎息。
說完，一雙手慢悠悠勾上了他的脖頸。
岐玉盯著他說：“你話真的很多。”
昏暗的房間，光影綽綽。
他的臉頰汗濕泛紅，一對幽暗墨綠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他濃密的睫毛也沾著水汽，墨黑蜿蜒長發、雪白的皮膚……濕漉漉的，像是浸水的玉石。
他仿佛是從雨林悶熱地帶裡走出來的野獸。
“你在建議我，把你當成一次性的……”
他稍微湊近了些，幽幽說道。
他笑起來時露出一點尖牙。
像是要咬人了。
岐玉的本質就是一隻惡劣的野貓，對待身邊的狗，喜歡就玩弄，沒興趣了就擱置一邊。
柏之清屏息凝視著他，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沒關係。
但真有這種好事嗎……
實在危險。
柏之清心知肚明，下一秒他可能得到一個潮濕的吻……也可能是一個虎虎生風的右勾拳。
儘管如此，柏之清還是摘了眼鏡，低頭去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