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能用這些藥吧。”
岐玉不確定。
異世界的人種都和現代不一樣了。
但他既然是我畫出來的男主, 應該可以的吧?
岐玉拿了一瓶酒精、一盒外敷傷藥。
他這段時間受了傷,家裡存了不少藥。
給自己換藥很容易,給彆人處理傷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在輪椅上費勁地俯下身, 瞥著地上倚著的血淋淋男人,無從下手。
“我來吧。”
漆風皺了眉。
讓坐輪椅的病弱者照顧自己,他過意不去。
但一產生這種念頭, 他心裡就有種矛盾感。
對方的表現,不像是正常人。
漆風經曆過新末日,深知麵對這種詭異場景還能保持平靜和興趣的, 不可能是正常角色。
“你自己可以嗎。”
未知名字的美少年,朝他俯下身。
他一隻手攥著輪椅副手, 有些費力氣才彎下腰, 湊近了去看他的傷口。
他穿了灰藍絲綢睡衣, 柔軟寬鬆的質地, 一彎腰就能見到胸前的雪白皮膚,柔順如水的長發也緩緩灑了下來。
非禮勿視。漆風下意識地禮節性挪開了視線。
漆風迅速處理了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也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
獨居臥室。
看不到任何武器。
裝潢和家具是精致豪華的現代風格,沒有特殊細節。
臥室主人手裡拿的是手機,輪椅也是正常輪椅。藥品的名稱也沒有變化。
這裡的科技, 大概也是正常水平。
漆風低頭, 看了眼他的腿。
雙腿很白也很細,左腿上綁著夾板。
看著像是摔傷了。
此時室內十分安靜, 漆風隻能聽見自己脫掉衣服、清理傷口的細微聲響。
在他餘光裡,少年托腮低頭看他上藥。
一開始像是很有興趣, 後來就失去耐心了,他打了個哈欠,像一隻隨時趴下來睡覺的貓。
漆風粗略地包紮著傷口, 稍微放慢了些動作,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是在任務過程中突然出現在這裡的。
……空間轉換。
他一見到這間陌生臥室,就直覺判斷這已經不屬於原本的世界。
人類文明因為新末日瘋狂倒退。如此奢靡的臥室裝潢、家具,隻可能屬於金字塔尖的那群權貴,但權貴們的地盤都有嚴格的守衛係統,他這種外人不可能踏進一步。
不太可能是異能。
據他所知,世界各地尚未出現這種極端異能者,否則早已引起轟動。
他也不認為這是自己的新異能。
但這種詭異轉換,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戒指。
漆風單手在繃帶上打了個結,在餘光裡觀察著輪椅上的那位。
他抬腿的時候,漆風並沒有多想。
直到被他輕輕踢了一下肩膀。
少年俯身看著他,臉上浮起了一抹惡劣笑意。
漆風不明所以。
但喉結卻下意識地微微動了動。
他的皮膚,觸感和給人的印象一樣嬌潤。
他像是奶油做的。
但他究竟想乾什麼?
知道他有槍,所以也做了防範?
或者……
漆風的頭腦風暴,突然被少年的聲音打斷了。
“你把地板都弄得臟兮兮的。”岐玉冷冷看著他,“記得把地板擦乾淨。”
“……”
漆風往地板覷了覷。
地上的確是濕淋淋的,混著血和雨水。
“怎麼,你不情願?”
漆風沉聲問:“你不好奇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你是誰?”
少年垂下眼看他。
鴉羽似的濃密睫毛微微翕動了幾下。
他長著碧綠翡翠做的眼瞳,冰涼而濃鬱,神情似笑非笑。
“好吧,所以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不清楚,一眨眼就到這邊來了。”
“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被襲擊,意外受傷。”
漆風並不打算將實際情況說出來,他現在隻想打探清楚自己現在到了什麼地方。
但這個輪椅少年顯然不是很好糊弄,不依不饒地追問。
“被什麼襲擊了?”
“怪物。”
“其他人沒有和你一起過來?”
“我不清楚,你見到他們了?”
“沒有。”
一陣沉默。
岐玉思忖片刻:“你先在這裡住吧。”
讓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睡在你的臥室裡?
甚至沒有盤查他的說法是否真實,隻是隨口一問。
漆風不理解。
但他沒有拒絕。
……身體很疲累,需要休息。
他計劃等到明天天亮之前,到臥室外看看、了解這裡的情況。
——叩叩。
“岐玉,吃夜宵嗎?”
門外傳來了一道年輕男聲。
“有什麼吃的?”
“今晚阿姨做了藍莓蛋糕。”
“我要。”
岐玉火速轉了輪椅往門口那邊挪。
他想到漆風,又停下來,壓低了聲音說:“你在這裡等我。”
倚在牆邊的、半裸的男人,這時抬頭望著他,渾身纏著繃帶、身上沾著血,乍一看頗為狼狽,但漆風的神情冷靜至極。
即便他突然出現在異世界,不得不待在彆人的臥室裡。
一個遭遇變故後,永遠保持冷靜果決的男主角……
但我知道你有PTSD哦。
岐玉心想。
【是你把漆風畫出來了,你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而他,最終將殺死你。】
係統冷不丁說。
‘其實隻是隨便畫的,當初給他起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在吃戚風蛋糕。’
【……】
【你的任務就是完成反派劇情,從作惡到被殺!】
【現在你可以開始折磨他了。】
【這一次,你不必想著怎麼繞開死亡劇情。即便你對男主的惡行隻是小打小鬨,還是會被主角團發現是世界的創造者、他們為了生存必然會選擇殺死你……】
怎麼又是死亡結局?
煩人。
我才不會被他殺掉……
“你身上的藥味,這麼濃?”
岐閃陡然問他。
岐玉:“這不是剛換藥嗎。”
其實是因為漆風在臥室上了藥。
岐閃看了弟弟一眼,沒多想,畢竟他下午才換了藥。
“明天不能去學校。”
岐閃說。
“嗯嗯。”
“就在二樓待著,也彆下樓。”
“我的腿沒斷,隻是稍微傷到了……”
“不行。”
對弟弟滑雪摔傷那件事,岐閃還有心理陰影。
岐玉不情願,但還是被迫在老宅裡繼續養傷。
不過,這次他倒是不覺得無聊了。
家裡還有個大玩具呢。
【?】
‘怎麼,男主不算玩具嗎?他隨時都會被我用橡皮擦抹掉。’
【你太壞了!】
‘他就是一塊任我宰割的戚風蛋糕。’
係統的程序瞬間彈出來各種陰暗聯想,包括鯊人分屍之類的。
【你彆太過分,不能把男主弄死!】
岐玉雙手端走了蛋糕碗:“哥,你不吃蛋糕是吧,那就都給我好了,我回臥室吃。”
“今晚吃這麼多?”
“是呀。”
回到臥室,牆邊仍然坐著一個半裸男人。
一雙纏繃帶的手臂的搭在膝蓋上,上臂鼓起的肌肉還有些擦傷。
漆風的長相,對岐玉來說十分眼熟。
從二次元帥哥變成三次元男人,還是那張臉。
“你今晚都沒吃東西吧,你想吃蛋糕嗎。”
“……”
漆風抬頭看他。
輪椅上的美少年,捧著一個蛋糕碗。
一份切了一半的奶油蛋糕,新鮮且誘人,碗裡還有一些烘焙曲奇。
岐玉將蛋糕遞給他,還拋給了他一瓶水。
漆風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對他這樣友善。
如果是對他感興趣,他卻隻問了幾句來曆就作罷了。
……為什麼?
“我看一會兒書就去睡覺了,你隨便。”
岐玉慢悠悠地將輪椅挪到了書桌前。
恰如係統所說,他是最了解男主漆風的人了。
漆風的內核是正義騎士病。
和平年代扶老奶奶過馬路,末日時期捍衛秩序。
如果他在漫畫裡有結局,那就是死於理想。
係統所說的、漆風謀殺創世者的結局,本質也是合乎人設邏輯的。
圖鑒書放在書架最頂端。
一體式的桌子,書架很高,坐著伸手夠不著。
真討厭……
岐玉離開輪椅,站起身,重心放在右腿上,伸長了手去拿那本書。
“我幫你。”
一道低沉男聲在背後冒出來。
比他的手更快,漆風準確地拿到了那本圖鑒書,放在桌麵上。
岐玉疑惑地回眸。
“拿錯了嗎?”
漆風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就是這本。”
“……嗯。”
“也許你可以當臥室傭人?”岐玉開始捉弄他,“你是想主動表現,做我的傭人對吧。”
“不,我沒有……”
“你的心機太重了,真看不出來呢。狗狗,先去倒杯水給我吧。”
……被稱呼為狗?
漆風忍耐著,沒有反駁。
寄人籬下,陌生環境,安全性未知……他隻能忍著。
從飲水機倒出來的溫水被放在書桌上。
岐玉洗漱結束,翻著那本圖鑒書,看得入神。
很像是末日前公共圖書館裡的小學生。
漆風觀察了他許久,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目光。
猶豫了半晌,還是拿了一塊曲奇吃掉。
……蜂蜜味,非常甜。
看來他很喜歡吃甜口。
……
岐玉磨磨蹭蹭地看了一小時圖鑒書,順便與網友Wu閒聊。
他隨便釣了一下魚,係統就上鉤了。
【你怎麼還不去畫畫!】
係統急死了。
隻要岐玉不往下畫,劇情就停滯了,男主漆風也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裡……賀逆的劇情也不能展開……
難道要男主一直睡在岐玉的臥室裡嗎?早晚得被岐家人發現的!
管理局的本意是儘可能不做劇情乾涉,係統不能提及任何和劇情發展有關的細節,但它很清楚,岐玉肯定會想方設法套話。
‘我不畫會有什麼後果,男主死在我的臥室裡?’
【……他不會死在這兒。】係統催促他,【快去畫畫!】
‘你怎麼和我老師催作業一樣?’
【你就當做是作業吧。】
‘不要。’
【你在這個世界是病弱體質,動不動就發燒感冒、出意外坐輪椅,萬一明天發燒了就畫不了了!】
‘這樣不是更好了嗎?’
【……】
‘我不往下畫,他就無法離開?’
一個沒有男主角的漫畫,恐怕將走向崩潰……
岐玉若有所思地合上書。
漆風出現在這個世界,想必是原著劇情的力量了。
條漫現在隻畫了三頁,沒有再繼續往下畫了。
現在漫畫裡的人物和世界還在繼續運作嗎?還是突然被定格了?
從漆風的情況來看,倒像是前者?
岐玉很好奇。
如果他一直不畫呢。
問題不大,反正著急的不是他。
岐玉看完了圖鑒書,又打開了另一本書本。
晦澀複雜的外文藝術理論課本,看了半小時,他哈欠連天。
眼睛都開始有重影了。
Zzzzzzz……
岐玉趴桌睡著了。
夢裡隱隱約約感覺似乎有人抱著他,把他放在一朵軟綿綿的雲上。
不對……大概是他的被子。
太困了,不想睜眼。
第二天,岐玉是被叩門聲吵醒的。
岐閃與他說:“我今天早上出差,晚上再回來。”
“你怎麼整天出差……”
“這陣子比較多,下個季度就少了。”
“……你走吧。”
煩死!
岐玉不喜歡哥哥整天出差。
這下家裡又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哦,還有一個玩具。
他慢吞吞揉著眼睛坐起來。
一把胡桃木椅子不知何時挪在了窗前,椅背上搭著一件男人的T恤。
陽台門是半掩著的,能見到那邊有個人影。
?
男主一大早就起床曬太陽?還是在預謀從陽台跳下去逃走?
本想把漆風叫過來敲打幾下,岐玉一坐起身,卻感覺眼前陣陣發黑,身上也發燙。
……好難受。
他下床去刷牙洗臉。
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不太好。
發燒了。
【我就說吧,你看,昨天不畫作業,今天就畫不了。】
‘……你好討厭。’
【宿主,先吃點藥,晚點再提筆當馬良。】
你去死。
岐玉洗了把臉,掀開被子鑽進去。
他沒有注意到陽台門已經關了,昏昏沉沉地很不舒服,隻想把自己埋進鬆軟被子裡。
……說起來,昨晚他不是趴在桌上睡覺的嗎。
一隻手突然蓋在了他額頭上。
“你怎麼在這裡?”
岐玉納悶。
半裸的男人,肩膀手臂都纏著繃帶,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體溫。
漆風鬆開手,看了他一眼:“你發燒了,我拿藥箱裡的退燒藥給你。”
又說:“我還能在哪裡?”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不然呢。”
漆風聽到這裡,倒水的動作一頓。
“我不知道怎麼回去。”
他剛才在陽台待了十來分鐘,也發現了這是個和平世界。
沒有戰爭、異形和廢墟,一處昂貴彆墅區,更遠一些的地方,能看到道彆父母獨自上學的孩子。
這不是他的世界,而是另一個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