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糊的過去，似乎並不是快樂的回憶。
漆風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沒再往下問。
也許他以後還願意解釋……
隻是他們隔著一個時空，距離根本無法計算。
漆風自嘲地笑笑，下次見麵，說不定自己已經死了？
夜裡，兩人睡在同一個被窩裡，床窄，漆風儘量讓了一大部分給他。
……不敢睡得太近。
昏暗的夜裡，隨便瞥一眼，少年雪白的手臂和雙腿就隱入眼簾，仿佛在另一個世界的某個熱浪場景。
漆風幾乎能瞬間回憶起那天的感覺。
……很熱。
眼淚是鹹的。
今晚的岐玉睡得迷迷糊糊，似乎是在做夢，翻了個身又挨近了寫，開始把他當成了抱枕。
他睡得很沉，像八爪魚抱著漆風的手臂。
相觸的地方，像是塗上一層熱奶油。
……艸。
漆風懷疑自己哪哪都快著火了。
他盯著天花板，默念著一些明天的行程。
明天……他還得外出。
隻能把岐玉放在家裡。
不行，還是讓他回去算了。
半晌，他一動不動。
貼著手臂的那句身體，慢慢移動了一下。
一道疑惑的散漫少年嗓音，從他耳畔響起。
“狗狗還沒睡覺嗎？”岐玉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我吵到你了，還是太窄？”
“沒、沒有。”
“怎麼結巴了。”
“不是……你在這裡睡，我去沙發。”
“你睡不著？”
他揉了揉眼睛，沒明白為什麼。
“你繼續睡。”漆風起身背過去，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笑了下說，“你沒睡醒的時候像個玩偶。”
什麼啊。
啪地拍開他的手，岐玉打了個哈欠，又睡下了。
Zzzzzz……
翌日，漆風起床做早餐，岐玉仍然坐在桌邊看魚，拿了支筷子對著魚缸晃悠。
“我今天得出基地，有個任務。”他對岐玉說，“你在家裡待著，或者……你回家也行。”
“什麼時候回來？”
“過幾天，不會很久。”
岐玉點了點頭。
這大概是背景劇情，男主的日常，異形，同僚勾心鬥角，地下教會。
漆風有些舍不得他。
黑發少年趴在桌邊，枕著手臂在玩平板，優哉遊哉的。
這幅場景，在漆風的腦海裡自動幻想成了“在家等著丈夫回來的年輕妻子”。
他走過去時自己先紅了臉，但還是低下頭吻了一下岐玉的額頭。
“我走了，”他垂眼說，“你自己注意安全，等我回來。”
你當然會回來。
岐玉心想，男主身上總有各種buff……還是我加上去的。
【你怎麼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係統奇怪，【你還在探索劇情？】
‘研究一下。’
【你是在度假？】
‘看看而已。’
岐玉洗澡換了衣服，打算出基地看看。
剛踏出屋門，就見到不遠處牆邊倚著一個高挑的男人，正抬頭仰望天空，看得很認真。
咦。
這人一大早出來看鳥嗎？
有鳥？還是蝴蝶？
岐玉好奇地湊過去，也抬頭往上看。
一隻手輕輕搭在他肩上。
“好巧，在這裡遇到你。今天這麼早起床，吃早餐了？”
男人戴著眼鏡，訝然道。
“是你？”
端木季怎麼也在這兒。
“你是準備出門逛逛，還是去運動？”端木季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岐玉點點頭答應了。
基地內部宛如一個巨大城市。
末日時代已經沒有貨幣，如今流通的是基地的積分製度，以經營和任務兩種模式獲取。異能者出外承擔任務越多，積分也更多，可用於基地各處的服務設施和商店。
岐玉在遊樂區逛了逛，打算出外看看，但被端木季告知今日不可出行。
一般而言，這種日子意味著大部分異能者都集體出外任務了，城內剩下的人最好彆再出去。
“今天不少異能者都出去了。”端木季對他說，“有很重要的事情得去辦。”
“那我回去了。”
“你家是在基地外嗎？大部分時候我都見不到你，彆人也是。”端木季有些打聽的意味，但他麵容斯文，給人的感覺也不那麼反感，“如果是在外麵……很危險，最好還是搬回來。”
“哪裡都一樣吧。”
端木季笑了下：“這倒也是，我們的世界，本就可能不是真實的……之前那次時間倒流，就有人看到建築是突然出來的。我也看到了……古怪的世界。”
岐玉詫異道：“你見到了？”
！
說不定哪天連草稿都被人物看到了？
兩人往公寓樓的方向走。
岐玉瞄著花壇的花，也與他閒聊。
“那天之後我一直覺得，如果創世者真實存在，祂現在在做什麼？難道待在地下教會的活動場所裡？”端木季說，“還是在天上？”
不，就在你身邊。
岐玉停下腳步，準備去坐電梯了。
神出鬼沒的小白，像是一卷被風吹來的雪，突然出現在電梯門邊上。
它垂眼說：“你下次什麼時候再來？”
它能感覺得到，岐玉就要離開了。
創造了它們這些怪物的神明，終有一日將徹底離開這裡。
“過幾天吧？”
岐玉打算周末到賀逆那兒去一趟。
賀逆作為原著人物，也曾經來過漫畫世界，他可以聽聽意見。
小白聽到這裡，十分乖順地頷首說：“我在這裡等你。”
它已經學會了，在外麵隻能稱呼為你，不能用其他稱謂。
否則，他就要生氣了。
……
話雖如此，一回到自己的世界，岐玉就忙碌了起來。
美院的活動，比賽，幾十張作業，哥哥岐閃帶他去見遠方叔叔，宿淩和賀逆那邊他也各自去了一趟……
他失約了。
雖然給漆風留了一張紙條、也與小白許諾自己很快回來，但他實則沒有回去，而是又去找了宿淩。
宿淩聽他說了如今漫畫世界的情形，心裡也奇怪：“你竟然還敢整天過去？哪天被人發現你就是那個整天重置時間、畫怪物的……”
“我打算把異形刪了。”
“也可以……但你的係統不得阻止你？”
“這是個問題。”
岐玉嘖了聲。
但他發現今天的係統一共隻出現了兩次，每次都滋滋作響。
也許故障了？
很好。
他打開平板，準備把後麵的稿子都刪成空白——
【？？？夠了】
係統突然冒了出來。
‘你竟然還在？’
【我從未下線。】
‘刪除很快的。’
岐玉打開了前幾天的稿子。
但他沒有來得及刪除——
畫稿上多了很多內容。
從那天之後多了整整幾十頁。
岐玉很驚訝：‘這是你偷偷畫的？’
【？！】
【不是我，我不是AI繪畫！】
他仔細看了看。
是他自己的潦草畫風，胡亂上色……
他沿著上次的內容往下看，發現他們那天晚上閒聊的內容也被補上去了，包括第二天他偶遇了端木季、小白的場景。
……像是畫稿自動更新了漫畫世界裡的劇情。
這是誰的力量？
【Downtown副本。】
係統程序分析道。
‘是它？’
【Downtown遠遠比管理局的權限更高，製作的所謂副本也有高維的力量……】係統也咂舌，【現在，他們是真的把世界當成遊戲玩了。】
Downtown也在阻止“NPC”的某些消極行為？
……真討厭啊。
岐玉冷了臉，一頁頁翻著畫稿，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宿淩這時候在看水晶球，低頭盯著水晶裡的痕跡，打算判斷可能的後果，沙發上翻稿子的少年卻倏然跳下來，把平板拿給他看了。
他問：“你們Downtown的權限，還能影響NPC？這不是我畫的。”
宿淩飛速掃了幾眼，頓時變了臉色。
Downtown是高自由度遊戲，但不代表每個副本都是自由類彆……
“我的係統沒有直接說過……但影響NPC對DT來說很輕鬆，你應該不能算正常意義上的NPC，所以他們用這種方式影響你。”宿淩皺了眉，翻到最後一頁。
後續的稿子都畫出來了，漫畫世界的新進展——異形在基地前頻繁出現，被人類炸成了灰，又繼續卷土重來，異形不斷複製，數量越來越多，幾乎將基地包圍了。
它們不進入基地也不撕毀人類，卻越來越多，幾乎將田地、草木淹沒了。
小白在乾什麼……
岐玉有些困惑。
“刪不掉。”岐玉試了一下，“如果我改成異形被團滅……他們大概也能修改。”
……真麻煩。
【……這下是恐怖故事了。】
係統最厭惡這些高維世界的機構。
宿淩也有些焦慮，這不是好征兆，這意味著Downtown很可能把這個不可控NPC當做關注對象。
Downtown打算做什麼？
宿淩冷靜了少頃，把岐玉拽到自己身前，安慰說：“你先彆擔心，我問問我的係統。”
岐玉想了想：“我先進去看看。”
“你？不行，萬一那邊的異形……”
“Downtown延伸出來的畫稿，都是漫畫實時劇情，他們也許不能控製漫畫世界走向，我得進去才能判斷。”岐玉翻到最後一頁的空白，也拿起了筆，“我進去看看劇情進展，你彆管我。”
他越說越生氣了，有那麼點要發瘋的前兆。
這是打算進去創死異形，幫助男主？
宿淩怔了怔：“你真是……”
很瘋。
【你計劃自己去解決你畫出來的怪物，達成世界大同結局？】
【勇氣可嘉。】
係統冷冷說。
‘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嗎？我現在再過去，很可能被發現不是真正的異能者，這樣就可能觸發結局被殺劇情了。’
【……】
岐玉不再理會係統了。
當然，他也覺得自己製造的問題，得自己去解決。
是他畫下了怪物，現在卻無法擦去這些劇情，那麼他就必須得去殺死這些失控的異形。
【你可能會死，如果異形不認你了……】
‘哦，我允許你中途去開香檳。’
【反派提前死亡也是很麻煩的！】
都這時候了還在乎劇情……
岐玉停下了筆。
世界驟然轉換。
叮鈴鈴……
幽怨空靈的樂器聲，彌漫在昏暗環境裡。
有人點起了蠟燭。
白蠟燭光，點燃了室內的幢幢人影。
室內溫度漸漸上升了，人群更焦灼，直到有人驚呼。
“醒了。”
“那就是……”
在一處床上，岐玉倏然睜了眼。
他聞到燭火的氣味。
但離他最近的是一整圈穿白袍的陌生人，見他醒了，無一不神色驚慌。
……這些人是誰？
他一一看過去，麵孔都十分陌生。
這裡並不是他畫下來的出現場景。
但圍在他身邊的、為首的那一位年輕人，慢慢將兜帽摘下來，走到他身邊。
是小白。
一頭白發的年輕人，雙瞳是絢爛的紫羅蘭色。
它的神情，仍然羞澀而溫順。
“媽媽終於回來了……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小白低聲說。
“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
“是的，”小白頷首，“這裡是地下教會。”
岐玉詫異：“你和教會混在一起了？”
你，一個異形？
或者說，現在的地下教會已經是異形崇拜者？
岐玉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角色從出現的刹那，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
小白也是。
“我要走了。”
他打算回基地。
小白不想讓他走，拽住了他的手。
岐玉冷著臉，一把推開他：“彆擋我，聽到沒有？”
地下室上方突然傳來一些聲響。
上邊的門突然開了，飛進來了各種懸空的武器。
“不好意思所有人，打擾了——”
一道十分熟悉的男聲，伴著各種腳步聲和身影，傳到岐玉身前。
他往樓梯看了一眼。
先跳下來的、是一頭張揚粉毛的男生。
守星波推了推護目鏡，嗤笑說：“我還以為這裡有很多章魚異形……好多蠟燭，是誰在過生日嗎？”
他拿著槍，踱步走過來，衝人群裡那兩個站著的喊道：“有沒有異形？沒有我就走了。”
他怎麼在這裡？
岐玉疑惑地轉過身，說：“沒有。”
守星波一見他，霎時愣住了。
昏深的地下室，燭光幽暗，一地亂糟糟的穿白衣的教會成員……在他們之間，一位黑發白膚的美少年，如同電影情節般回頭凝視他。
好一會兒，守星波才喃喃說：“你……你竟然不在基地。”
他疾步飛快走了過來，嘖了聲說：“你是來找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