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序郕東找找西看看，把抽屜都拉開來看了一遍。
不在。
他四處查勘。
厚窗簾掀開，裡邊還有一層輕紗質地的內層窗簾，外麵的陽光剛好透進來，半透明紗簾後顯出了一個矮矮的小人影。
人偶靜悄悄躲在紗簾後。
在玩捉迷藏？
柳序郕會心一笑，蹲下來把紗簾撩開了。
人偶睜著眼睛，呆呆地站在那裡。
白天，他的身體可以變成陶瓷人偶狀態，也可以活動。
岐玉不太想和男配打交道，乾脆裝成人偶了。
他默默感受著自己被男人捧在手裡拿起來，像拔一根大蔥。
“寶寶為什麼躲在這裡……”柳序郕不明白，難道是怕人類半夜把他扔掉嗎，“你可以到我的床上睡。”
才不要！
岐玉不喜歡彆人的床。
這天早上，柳序郕沒有其他安排，吃過早餐，他將人偶放在大衣口袋裡，帶到了花園裡。
他捧著人偶，讓岐玉看莊園的景象。
“這裡很美，你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也許可以對我介紹？……忘了你現在不會說話。”
柳序郕特意撥了撥人偶的眼瞼，薄薄的瓷片掀開，露出一對呆呆的綠瑪瑙眼睛。
他有些惋惜，為什麼不變成原身狀態呢，因為是白天？
柳序郕仍然記得，少年那雙靈動的綠眼睛，像是陽光下流動的溪河。
與此同時，岐玉默默忍受著自己被捏在手裡。
好討厭！
他還是喜歡坐在肩膀上。
【你的任務是恐嚇他，威脅他。】係統冷不丁說，【讓他把靈魂獻給惡魔人偶，從此墮落！】
‘沒事，這不難。’
【？】
‘今晚等他睡著了，我就去嚇唬他一下。對了，我可以變大？’
【可以，這是人偶驚擾人類的手段之一。】
‘行，今晚試試。’
正說著，花園裡突然跑來了兩條狗。
是一對斑點邊牧，皮毛油光水滑，哼哧哼哧地跑到了柳序郕腳邊坐下了。
柳序郕將人偶捧著給狗狗聞了聞，認真說：“約翰，克裡，這是我們家重要的人偶。”
兩隻邊牧仔細地、上上下下地將人偶聞了聞。
為什麼聞我？
被狗狗濕漉漉的鼻子拱著腿，岐玉都快忍不住跳起來毆打柳序郕了。
【男配的性格也是很古怪的，不然他不至於脫離貴族家庭去邊境，還被惡魔誘惑了。】
【你是時候對他下手了。】
係統說。
‘知道知道。’
這時候，邊牧狗狗已經挪開了狗頭。
柳序郕低頭看了看人偶。
迷你少年目光呆滯，他眼中的翡綠隻是凝固顏料。
柳序郕在心裡歎息，他還是喜歡岐玉活動起來的樣子。
另一邊，岐玉也在端詳他。
柳序郕是大貴族出身，談吐不俗，舉手投足優雅得體，現在他蹲下來與狗狗們閒聊，語氣也是慢條斯理的。
作為這本西幻小說的男配，柳序郕是一個摯愛錢財勢力的狡猾商人形象，他心有所求，於是成為了第一個被惡魔收走靈魂的角色。
像他這樣囿於欲/望的男配不止一個。
男主，一個冷靜理智的年輕驅魔師，隻有他打敗了惡魔，徹底把岐玉變成了一隻人偶。
岐玉的任務，就是儘快把這些男配們的靈魂都收走。
二人二狗在莊園裡慢慢散步，路過了水車、草地和樹林，遠處還有一處倉庫，一些鴿子停在屋簷下。湖泊流淌著水聲，風聲緩慢掠過，邊牧們穿過了灌木叢，叼著一顆玩具球跑了回來。
柳序郕陪它們玩拋接，他很有耐心，每次都在原地等很久。
此時，藏在他大衣口袋裡的一隻人偶，忽然悄悄地探出腦袋，一對眼睛滴溜溜的盯著外麵，看著他們玩耍的場景。
他們玩得好開心……
岐玉鬱悶了。
他也很想逗狗。
也許白天我也應該變成活的人偶？一樣有恐怖效應……
午餐時間到了。
餐廳三四個傭人陸續將飯菜端到杏色桌布上，餐盤餐具都是銀色的，酒杯是水晶切割的方口杯。柳序郕一邊小酌威士忌，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了十五厘米小人偶。
奇怪的是，人偶在他手心裡掙紮亂動了起來。
“你抓到我的手了！”
岐玉冷著臉對他一通踢打。
“抱歉。”
“把我放在桌子上。”
“好的，馬上。”
惡魔的命令，柳序郕哪有不聽的。
他喜歡岐玉現在活蹦亂跳的樣子，而不是隻是一隻呆呆人偶。
“你吃得很豐盛。”
十五厘米的迷你美少年站在餐桌上，但不顯得突兀，他與一個高腳杯子差不多大，在桌上走走停停，偶爾停在餐盤邊上，好奇地彎下腰看看菜色。
最後他在一盤切開的蜂蜜麵包旁邊坐下了，人偶少年瞥了一眼麵包，又瞧瞧切好的鵝肉，無聲地眨了眨眼睛。
他坐在兩道菜中間，百無聊賴地捧著臉，不知道嘀咕著什麼。
柳序郕浮想聯翩，切牛排的動作都慢了些。
他覺得這像個浪漫主義童話故事。
《拇指姑娘》？
……拇指少年？
但他比拇指大不少。
這個新童話不妨就叫《人偶少年》？
這時岐玉又站起身了，背著手走到了桌邊。
他離烤麵包和鵝肉遠了些。
沒有彆的原因，就是眼饞。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就沒再吃過東西了。
真討厭……！
【……你想吃也可以，不影響劇情。】
‘人偶吃東西得嚇死男配吧，那也不錯。’
【確實，都邪惡生物了，吃點肉怎麼了？又不是吃人。】
柳序郕起身去門口，從女傭手中拿了新收到的電報。
不出意外，是子爵發給他的。
安程子爵在這一帶很有名望，掌握的信息人脈也很不少。
柳序郕與他結識，本是互助互利。
他看完了電報信收了起來回到餐桌邊。
此時，餐桌一片狼藉。
酒杯摔在地上粉碎了，威士忌倒了小半桌，濕漉漉滴滴答答……
人偶少年站在桌布乾淨的一角，神情疑惑地看著他。
嗯？
柳序郕困惑了，看了看桌布和地板：“這是你乾的嗎？”
岐玉點點頭：“不小心碰到了杯子，但這個杯子一挨著就倒下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隻是往後仰了仰，就不小心把酒杯給撞翻了，劈裡啪啦摔碎了。
男人笑了：“好吧，看來是水晶杯的錯。”
【你的力氣其實不小，畢竟是被封印的惡魔，你現在的法術力量還沒有完全恢複，等吃了柳序郕就差不多了。】
‘？！’
原來如此。
按照原著的發展，三天之後，柳序郕並沒有答應惡魔的要求，於是他就見識了來自恐怖人偶的詛咒——一出門就被槍打穿了手，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在那之後，他意識到人偶是邪惡的，又因為生意上的事有了索求，決定答應了獻出靈魂。
【等你處理完男配，我們就去找新的倒黴角色。這個故事出場的，有男主驅魔人、還有神父……你得扛得住，才能夠把劇情連續下去。】
這是個複雜的世界。
岐玉嘖了聲，盤腿坐在餐桌上，捧著臉看男人切紅酒牛排。
“你想吃嗎？”
柳序郕被他盯得想笑。
岐玉其實很想吃一點點。
他沒說話，柳序郕看出來他在猶豫，於是循循善誘：“就吃一點點，沒關係的。”
柳序郕切了一小塊碎肉，用叉子托到他身前。
人偶少年很矮，不得不踮著腳，才夠得到叉子。
阿嗚。
他一口將牛排肉吃了進去。
……真的很可愛。
那塊牛肉隻有一丁，但對人偶來說還是太大了，一口咬到嘴裡，汁液和紅酒流出來，臉頰都撐得鼓鼓的，他好不容易咀嚼了好久才吃了下去。
岐玉眨了眨眼。
唔，一股酒味。
但是好吃……
“這是紅酒牛排嗎？”
“是，要不要再吃一點？”
在柳序郕的勸說下，童話故事的主人公一共吃了三塊牛排碎肉。
後果是等到柳序郕去將剛才那封信撕了，與男傭吩咐了明天宴請子爵的細節，隻是過了幾分鐘而已，他發現人偶少年在餐桌上醉倒了。
Zzzzzzz……
岐玉睡著了。
閉著眼睛，睡得迷迷糊糊。
柳序郕驚訝地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他的肩膀。
“怎麼了寶寶？”
人偶少年臉頰紅紅的，嘀咕說：“好像喝醉了？紅酒太多了。”
柳序郕愣了一下，沒想到人偶也會喝醉，就那麼點酒也……
早知道就不給他吃了。
“寶寶，哪裡難受嗎？”
他著急地把岐玉放在手心裡翻來覆去。
“好困……頭暈暈。”
“先睡一覺？”
喝醉的小人偶在他手裡躺了躺，沒多久，又暈暈乎乎地站起來。
岐玉扶著酒杯，感覺眼前都是重影。
我是誰，我在哪裡？
柳序郕隻得抱著岐玉，兩個人一起出了餐廳。
到了樓下，兩人去散步了，他希冀吹吹風能把人偶弄清醒些。
花園裡沒有其他人，柳序郕將人偶放在肩膀上，讓他扶著自己，右手牽著他。
岐玉渾身暈乎乎的，抱住了男人的脖子，生氣地說：“你不要晃來晃去！”
“我沒有晃……是你自己頭暈。”
柳序郕忍不住笑起來。
他被人偶抱著。
少年的手軟乎乎的，臉蛋很熱。
花園很美，朦朧的陽光，潔白無暇的玫瑰，飛舞蝴蝶……
岐玉揉了揉眼睛，也覺得這裡很美。
吹了一會兒風，見人偶犯困打哈欠了，柳序郕帶著他回了臥室，。
岐玉沒有立刻去睡覺，他坐在桌子上發呆，柳序郕偷偷拍了幾張照片。
可惜了，相機照片拍出來都是黑白，照不出少年透明濃鬱的綠眼睛。
“我要睡覺了。”
岐玉打了個哈欠。
這天下午的柳序郕沒有安排，興致勃勃打算和人偶大被同眠。
但這時臥室門被叩響了。
“有一個客人來訪……是來自王都的夏明倫伯爵。”
傭人說道。
岐玉這時才剛躺下，他轉頭看向柳序郕。一聽到這個名字，男人的臉色微微一變，他起身穿好衣服，與岐玉說：“我得先去接待客人。”
這就要走了。
岐玉回想起原著，夏明倫伯爵是王都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脾氣怪戾，與柳序郕有些合作關係。
一個劇情不少的配角，也可以算是男配之一。
見男人穿上大衣準備走了，岐玉悄悄走到桌邊，趁其不備跳進了口袋裡，與他一起去了樓下的客廳。
明亮的室內，傭人正謹慎地端上紅茶水。
夏明倫的模樣相當年輕，像是帝國學院裡的新生，他有伯爵頭銜，但在王都的地位遠不止於此。
從口袋裡探出腦袋，岐玉四處張望，目光凝在了夏明倫身上。
男生低頭玩著一隻藍鑽胸針，他一頭金麥色的短發，皮膚是健康的色澤，身材很結實，冬日的下午，他穿著單薄的襯衣和西褲，在他把玩胸針的左手上，戴著價值不菲的腕表。
皇室一向奢靡高調，而他是其中佼佼者。
對著柳序郕，他麵露溫和善良的笑靨：“抱歉這時候來打擾你，雖然下午一點應該也不算晚？畢竟柳先生平日這個時候都在跑馬和賽馬。”
柳序郕笑道：“伯爵來這裡，是為了邊境那些事嗎？”
見他直來直往，夏明倫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是的，我需要你去邊境幫我拿一樣東西。”
柳序郕點了點頭，他們心知肚明那是什麼，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沒有彆的要聊了，夏明倫起身戴上帽子，準備離開了。
夏明倫與柳序郕彼此隻是工具，缺乏交際的必要。
柳序郕送他到門口，兩個傭人也跟著到了樓下。
夏明倫是第一次來鄉下莊園，本以為這裡是一堆破爛，但風景房子都還不錯，在他心裡屬於不太破的破爛。他抬了抬帽簷，拿著黑漆手杖與自己的傭人往外走，就快到門口了。
忽然間，他瞥見了奇怪的東西。
——門檻邊坐著一個小小少年。
穿蕾絲泡泡袖襯衫、南瓜短褲和半透的白色小腿襪，圓頭小皮鞋。一張非常漂亮精致的臉蛋，微醺似的臉頰泛紅，長發飄飄，在他的手上的關節處，還有金屬齒輪。
一隻人偶娃娃。
人偶一動不動，幽綠的眼瞳卻十分朦朧靈動，他的姿態神情，像是喝了酒犯困，下一秒就要眨眨眼睛打個哈欠了。
這是人偶？
夏明倫驚詫。
在王都，根本見不到這麼精致的玩具。
夏明倫頓時來了興趣。
他伸了手將人偶拎了起來，笑道：“哇，小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