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做正常的人偶嗎?”
他問。
嗯?
岐玉莫名。
“怎麼,你打算處置我了?”
“沒有。”
柳序郕若有所思。
既不能讓岐玉傷害自己,又不能傷害岐玉……
該怎麼做呢。
男人走到他身邊,抱起他往臥室的方向走。
他將玩偶放在自己肩膀上。
有時候,柳序郕覺得自己養了一隻小小鳥。
“今天跟我一起吃飯嗎?今晚有客人過來。”
岐玉不感興趣:“我不要。”
麻醉劑的效用過了,傷口陣陣發疼,柳序郕沒有再說什麼,他傍晚還有一場與子爵的晚餐,現在需要休息了。
岐玉被柳序郕抱到了臥室的大床上。
層層疊疊的淺灰幔帳,仿佛高不可及的迷霧雲層。
岐玉踩了踩床鋪,有點猶豫,他不想睡彆人的床,但這張床……為什麼又大又寬敞又柔軟?原來柳序郕也喜歡軟床嗎。
他捏捏被子,揉揉枕頭,越看越滿意,最後乾脆在鬆軟的被子上躺下了。
小人偶舒服地在床上滾來滾去,另一端床上的柳序郕,他看了看那邊的人偶,陷入沉思。
可愛的人偶……
如果沒有詛咒就好了。
柳序郕開始忖量如何將人偶去惡魔化,但暫且沒有頭緒,他不信宗教,長久地對淨化缺乏了解。
但他迫切、強烈地,試圖留下這隻人偶,彼此相依。
與此同時,岐玉與係統閒聊。
【男配完全不怕人偶,這很麻煩,你看他甚至打算抱著娃娃睡覺,在恐怖片裡這種家夥是無敵的。】
‘這是符合人設還是不符合?’
【原著的柳序郕是個無信仰角色,他的膽子確實很大,所以才住到莊園裡……但沒想到他對人偶的詛咒也不畏懼,對你說的財富權勢也不太熱忱,這就不好辦了,萬一他死活不肯交出靈魂,劇情就卡住了!】
惡魔拿走人類的靈魂,必須經過契約式的詢問和確定,也就是說需要人類心甘情願的首肯。
這麼一想,也確實麻煩。
但為什麼他對權勢都不感興趣了?
【……他已經有新的目標?】
岐玉不清楚男配的野望。
難道已經打算退隱山林?
不好說。
岐玉盯著床上的幔帳,開始默念術法咒。
惡魔擁有魔力,能釋放一些超出自然範圍的能量,人類每每見到都恐懼不已。
但他因為被封印,已經不太能施法。
岐玉心想,有必要試一試,多加練習……否則整天都被人類拎來拎去,實在討厭!
另一邊,柳序郕平躺著,闔上眼休憩。
他沒留意身旁人偶在做何事,開始醞釀睡意。
突然——床上冒出了一陣焦糊味。
他猝然睜眼。
層層疊疊的幔帳竟然著了火!
小人偶微微瞪大了眼睛,站在火苗下,一幅驚訝的神情,說:“竟然成功了?”
坐在火焰裡的迷你美少年,蒼白的臉蛋,仿佛啞光瓷麵般乾淨剔透,被燃燒的火焰襯得有了幾分血色。
柳序郕臉色霎時變了。
人偶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竟然還站在火下看著?!
男人猛地將人偶拽過來抱在懷裡,翻身下了床,下一刻,那道幔帳就被燒得塌了一塊,裹著熱燙火焰掉在了床上,就在人偶剛才的位置上。
柳序郕舒了口氣,也有些頭疼:“是你點火的嗎?”
“唔,不是故意的。”
岐玉沒想到能成功。
柳序郕摟著人偶走出臥室,將傭人們叫進來滅火。
一陣折騰之後,床鋪的火滅了,燒黑了一片,也因為澆水而濕得不成樣子,今晚是不能在臥室睡覺了。
被裹在大衣裡的人偶,時不時好奇地往外看一眼。
兩人換了另一個房間睡覺。
柳序郕安置好了人偶,歎氣說:“下次不許在室內使用法術。”
岐玉疑惑:“你不生氣嗎?我差點燒了你的屋子。”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柳序郕又想到岐玉坐在火光之下的場景,低頭捏了捏他的臉,說:“以後你想用法術,也不要用這種危險的。”
“其實我可以滋一些水噴上去?剛才沒想到。”
男人擦了擦眼鏡,笑道:“你還能弄出水來嗎?”
岐玉看著對方毫無芥蒂的神情,愈發感到古怪。
雖然一個能把恐怖人偶放在家裡和平共處的人,已經不是什麼正常人,但是,柳序郕好像從未把人偶當成一個恐怖的東西?
“大概是很難對你有這種印象吧,”柳序郕看出來人偶的困惑,沉思說,“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不覺得害怕。”
在他看來,如果岐玉按比例放大了——變成一個翩翩美少年,任何人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是恐怖,而是驚豔了。
岐玉不理解:“你的心臟很堅強。”
這樣很危險哦。
男配看著斯斯文文,受過高等教育,但他是對感興趣的東西習慣擯棄正常邏輯的性格……?
就好像他不當公爵兒子而去了邊境一樣。
這樣的角色,注定是恐怖故事的炮灰成員了。
臨近傍晚與子爵的晚餐約定,在那之前,還有另外一個外科醫生過來查看傷口。柳序郕非常幸運,子彈沒有打到骨頭,而是從手掌兩塊骨頭中間穿了過去,但這段時間他的手必須相當小心,不能再出意外。
聽著醫生的囑咐,柳序郕不免又想到了那隻邪門人偶。
接下來的詛咒是什麼呢?
他十分好奇,又有一些難以說明的微妙心理。
他誠懇地詢問醫生:“如果家裡多了一隻邪惡生物,不想趕走他,又想淨化他,我應該怎麼做?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折騰人類。”
醫生對貴族有錢人的世界有些了解,已經見怪不怪了,想了想說:“你得去找神父,或者驅魔師,隻有他們才有辦法。”
回到了新臥室,這時小人偶在他的自己的迷你家居裡坐著。
他在認真看書。
突然見到一個人類巨人走過來,岐玉抬頭瞥了那人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男人卻蹲下身,溫聲說:“寶寶在看書?”
岐玉拿的還是那本鳥類圖鑒書,不知道當年是誰做給他的,書上每一頁都是鳥的圖集,厚厚的一本,已經被他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他都能記住羽毛走向了。
“你想看彆的書嗎?”
柳序郕忽然意識到,也許岐玉是因為太過寂寞了,才會去燒東西、詛咒他人?
整整一個世紀,岐玉都被鎖在玩偶房裡。
所以才脾氣很大、動不動就打人……
柳序郕恍然大悟。
岐玉仔細想了想:“我想看動物類的書籍,你有的話,拿幾本借我看看。”
柳序郕當然答應了,轉身就讓傭人去書房拿了幾本關於自然生物的書。
但這些書對於人偶的迷你體型來說,實在是太大了,每一本書幾乎都是岐玉身高的兩倍。
但他不介意,反而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小小的人偶美少年安安靜靜坐著,盤腿翻書,書頁比他全身還大,他不得不站到椅子上離得很遠去看,因為字太大了,這麼費勁的讀書方法,他也讀得饒有興致。
柳序郕看得欣慰,心想接下來的半天,他肯定不會去燒火了。
“我現在得去接待客人了,晚點再來找你。”
岐玉頭也不抬:“嗯嗯拜拜。”
等下。
接待客人?
誰?
岐玉仔細回憶了原著劇情。
今天來莊園的大概是附近的貴族?
與他一起來的,還有男主。
【鏘鏘鏘,男主出場!他是你的死對頭!這時候的男主還不算很強勢,以至於在你這裡吃了好幾次虧。】
男主,聖教會首席驅魔人。
原著就是以男主的驅魔經曆展開的魔幻故事。
天才驅魔師……
真的有在原著裡那麼厲害嗎。
岐玉忽然有了些興趣。
但走過去太麻煩了,他打算將體型變大。
……
四樓餐廳。
白發蒼蒼的子爵,與一個陌生少年一起走了進來。
少年年樣貌俊逸,長著深褐如木的發色和眼瞳,頭發在腦後紮了一個辮子,他個子高,穿戧駁領黑色長風衣,仔細看能在他襯衣上見到十字架繡。從進門到現在,少年麵無表情,給人以凝固冰柱似的特殊印象。
他一進來,就將視線投向了柳序郕的方向。
子爵介紹:“這位是費比烏聖教會的首席驅魔師路格蘭,他來南邊遊曆,恰好也想來莊園看看。”
柳序郕本對教會的人不感興趣,但他家裡有個惡魔人偶,於是微笑著與路格蘭寒暄起來。
在走到餐桌之前,路格蘭忽然問他:“你的莊園是不是以前出過邪惡奇聞?”
“我並不清楚。”
“這裡有黑暗的氣息。”
“是嗎。”
柳序郕莞爾。
路格蘭麵無表情地四處看了看,又將視線投向了餐廳門外。
晚餐時間,桌上的貴族侃侃而談。
路格蘭擦了一下嘴角,起身往外走。
旁人還沒結束晚餐和對話,他就這麼一言不發走了,說得上是無禮的行為。子爵習以為常,等路格蘭走了,切著牛排調侃說:“聖教會的人說,沒有感情和禮貌才適合做驅魔師。費比烏的教會有五十一個驅魔師和守門人。”
月光漸漸黯淡了,這樣漆黑的夜裡,古老的舊莊園一派死氣沉沉,傭人們從六樓走廊緩緩走過。褐發褐眼的年輕少年也慢慢進入走廊,他缺乏情感的臉,像是凝固的冰塊,無一絲波瀾與裂痕,但他不斷地感覺到這棟宅子裡傳出的黑暗氣息……尤其是在六樓。
他從衣領裡拿出項鏈,緊緊握住十字架。
一扇門緩緩打開了。
吱呀——
路格蘭停在了這間屋子門口,謹慎地沒有踏入一步。
屋子陳舊,地板上有一些玩具,是給洋娃娃使用的衣櫃、椅子和茶杯碗,充斥著黑暗的氣息。
起初房間裡是沒有人的。
路格蘭再抬頭時,視野裡多出來了一抹人影。
……一個坐在窗台欄杆上的美麗少年。
窗台門不知何時打開了,濕冷的風湧了進來——一片濃黑輕盈的羽毛也撫過了路格蘭的臉頰。
他的模樣,天生像是被精致雕刻而成的偶人……烏黑柔亮的長發如同被吹散的霧氣,在風中不斷彌散著,玫瑰似的嬌嫩嘴唇,綠碧石做的狡黠雙眸,他瓷白無暇的臉蛋,有著近乎某種愉悅挑釁的笑靨,給人莫名的妖異之感。
在他頭頂,長著一對魔鬼的黑犄角,從背後伸出來的細細的尾巴,尖端是一個黑桃心型,而更恐怖的是他的後背已經長出了一整對黑色的巨型羽翼。
風流不斷湧入室內,窗簾獵獵作響……
是他坐在欄杆上,輕輕晃動著一對穿白蕾絲長襪的雙腿。
肉感的腿,被蕾絲勒出了紅痕。
惡魔少年眨了眨眼瞳,挑釁地笑道:“你是來驅魔的嗎?可惜了……恐怕你殺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