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談寧臉上的笑在背身走出俱樂部的瞬間就全部消失了。
可能是今夜寒潮洶湧,空氣太冷,凍得她有些麻木,一時之間心頭竟感受不到其他多餘的情緒。
談寧心道這種感覺很好,因此坐上車後,她就將四麵車窗都降下了,任由寒風呼嘯穿梭而過,卷噬座椅殘留的溫度,借此保持自己大腦始終處在理智的邊緣線內,不至於崩潰。
第一次跟鄴尋見麵是什麼時候呢。
應該是在鄴氏集團的年終晚會,她剛通過實習期,作為新人員工代表上台講話,而鄴尋跟著家裡人初次在公司露麵。
還記得那晚她穿著大賣場淘來的廉價正裝,為了磨出講稿,熬了數天夜,臉色憔悴。
而十九歲的鄴尋,純黑色的高定西服,少年人的高挑身形與絕美麵孔,耀眼奪目得像要與世間最美的金玉明珠爭輝——就是那遊走在水晶燈下、推杯換盞的畫麵,建立起談寧對翩翩貴公子的最初印象。
談寧並非貪婪自不量力之人,她對鄴尋的驚豔最初也隻停留在那略帶觀賞性的一眼裡。
就像隔著櫥窗的昂貴行裝,談寧知道那不屬於她。
在身旁同事對著鄴尋的背影竊竊私語、你推我搡地想要上前討要聯係方式時,她隻是淡淡地飲了口酒,便轉身在各位上層領導與股東麵前刷起眼緣……
是鄴尋擅自闖進她的世界的。
他用糖衣炮彈轟開了她的心,又用珍重與嗬護,悄無聲息地霸領,畫地圈占。
沒人能抵抗鄴尋的柔情。
談寧也不例外。
她幾乎沒什麼懸念的,就像夜晚寧靜柔和的海麵上,聽著海妖歌聲的水手,試圖過抵禦,但最終還是心甘情願地陷入了迷航。
後來兩人愛意濃烈時,鄴尋不止一次黏膩地躺在談寧懷裡,握著談寧的手在自己眉間細細描摹,向談寧確認,她是否愛他。然後傾身略帶泄憤地咬她耳朵,沉聲說你老公都快被彆人圍剿高地了,你怎麼還那麼沉得住氣。
談寧往往雙手回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頸窩,心想她哪裡有他說的那麼能沉住氣。
若真如此,她也不會那樣賣力工作,想要早些跟他家中證明自己能配上他了。
早該看出來的——
那副美麗皮囊下潛藏的危險。
那雙看似鐘情、獨她一人的桃花眼下,掩埋著一顆蠢蠢欲動、不安分的心。
日益跳動。
伺機等待某天穿破土層一躍而出。
兩個小時。
談寧僅用短短兩個小時,就接受了她所看到的事實。
午夜十二點,江對麵的大樓鐘聲敲響,驚得談寧微微回神。
漆暗的天空燃起煙花,岸邊的橫欄被行人圍得水泄不通。
漫天的火樹銀花,陌生的人與人互道“聖誕快樂”。
談寧倏然感到幾分疲憊,但她還有事要處理,不能馬上回去休息。
她在煙花燃儘之前驅動車子。
白色的尾氣頃刻間就消散在冰涼的寒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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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寧驅車開到鄴家老宅時,已是淩晨一點。
鄴董事長和鄴夫人被管家從夢中叫醒,兩人清楚,若非大事,談寧不會在這個時間點讓人將他們叫起,因此臉上並未露出多少不悅,沒幾分鐘,就出現在了一樓會客廳的沙發上。
談寧對自己擾人清夢一事多有愧疚,但眼下的她並無多餘選擇。
將手機上的視頻點開,沿著光滑的茶幾麵,便朝鄴董事長和鄴夫人的方向移去。
嘈雜的音樂與狂亂的叫聲同時在安靜的會客廳裡響起。
鄴董事長的眉頭在第一時間皺起,他將彆在睡衣上的眼鏡摘下戴上,沉默地看完視頻,表情卻始終維持在最初拿起手機時的模樣,叫人猜不出所想。
他將手機遞給邊上的夫人,矍鑠的目光定到了談寧身上。
“你想怎麼做?”
談寧發現有些話想起來時異常沉重,說出來後卻異常輕鬆:“取消婚約。”
鄴董事長的手按在膝頭,聲音充滿威嚴:“婚姻大事不是兒戲。”
“抱歉。”談寧道歉,但語氣裡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阿寧。”
鄴夫人捏著手機,視頻裡的畫麵還在一幀幀閃著,她的神情從最初的難以置信到失望,再看向談寧時,是一個母親害怕心愛兒子有朝一日會後悔痛苦的祈求。
“鄴尋是被我寵壞了。你應該知道,阿尋對你是特殊的。他很愛你。”
談寧盯著茶幾玻璃的反光處,嘴角露出抹苦澀的笑:“我以前也一直以為他對我是特殊的。”
有些話不必多說,就已經十分清楚了。
種下嫌隙依然執著結成的婚姻,不過是花未來更多的年年歲歲進行彼此折磨。
同為女人,鄴夫人無法再自私地開口請求,讓談寧委曲求全留在鄴尋身邊,隻好無助地看向身旁的丈夫。
鄴老董事長良久無言,客廳昏黃的吊燈光線落在他臉上,他摘下眼鏡:“你應該知道,換個男人未必不這樣。”
“我知道。”談寧低頭,內心前所未有的寧靜。
鄴董事長:“都想好了?”
談寧:“想好了。”
鄴董事長說:“你們的訂婚宴又是改期、又是取消,全世界不是圍著我們鄴家轉的。”
談寧回道:“我會準備好回禮,向賓客們致歉,另外訂婚宴的損失,我也會儘力承擔。”
客廳裡的局勢陷入僵持,最終以鄴老董事長的起身宣告結束:“那就這麼辦吧。”
淩晨四點。
冬日的天異常深沉,烏雲滾邊,朔風淩冽,路邊的廣告牌被吹得嘩嘩作響,仿佛一切都在預示一場大雪的即將到來。
談寧無聲走進酒店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