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飄零,院中閒靜而雅致。石桌旁,一紫一白兩個人在對弈,被落花環繞。
“神王,若是沒事,我去喝酒。”葉凡笑眯眯,眼珠子上下轉動。
他天生不是個好靜的主,在這裡看了一會棋,便沒了興趣。
“彆再氣聖地門徒了。”白衣神王囑咐。
實則,以他的身份,本不至於念叨此事,實乃年輕一輩怨聲載道,便連他也有所耳聞。
以往,葉凡遭諸聖地追殺,一直心存怨念。如今的他,壓根不是個肯吃虧的家夥,借著有絕代神王與薑家在,便欲將債一個個討回來。
聽白衣神王如此說,葉凡垮下了臉,眼中的光彩暗淡,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又嘿嘿笑了起來,飛一般地躥出院落。
院落中,唯剩一紫一白,靜坐在桃花樹下,不時落下一枚棋子。
每隔小半個時辰,便有人送來上品好茶。
隨著時間推移,兩人下棋的速度越來越慢,但棋勢卻越來越險,稱得上步步殺機。
白衣神王捏著白棋,沉思著許久沒動,終是放下了棋子,輕歎道:“我輸了。”
他多少有點驚訝,擁有幾千年閱曆,卻敗在一個小女孩手中,實在是人生一大奇聞。
“神王的棋藝倒是不錯,能堅持這麼久才敗。”紫霞輕語,色澤飽滿的唇微微一翹。
她在微笑,一臉理所當然。
彼時月朗星稀,薑家院落卻是燈火通明,清風徐徐,落花飄零,一旁的茶果換了一批又一批。
“再來一局。”白衣神王微微一笑,雙目中射出兩道神華,黑白棋子在瞬間分開,落在了兩個棋奩裡。
紫霞優雅地端起一杯茶,淺淺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說:“薑大神王,輸得不服麼?”
薑太虛一怔,看向了紫霞。
薑大神王……
在他的記憶裡,從未有人如此稱呼他。
但為什麼隱隱會有一絲熟悉感?
“你總盯著我看什麼?”紫霞表情莫名。
被這一提醒,薑太虛移開目光,看向了彆處,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
夜色已經很深了。
偌大的院子裡,也隻有他與紫霞二人在。
“你回去罷,紫府許在尋你。”薑太虛語調溫和。
紫霞捏棋落下,棋子與棋盤相碰,清脆的一響同她的聲音一同在夜間蕩開:“不是神王輸得不服,要再來一局麼?”
雖然紫霞的語氣平靜,但薑太虛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戲謔。
“夜深了,你該回去了。”他隱晦提醒。
紫霞輕笑著“哦”了一聲,“所以神王是擔心……外界會傳言先天神體道胎將出世?”
如此的直白,沒有一點遮掩,倒讓薑太虛略感無奈,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麼回複了。
隔了會,他執白棋落下,“倒是我自擾了,心中坦蕩,何懼世人亂言。”
紫霞看了他一眼,如遠山含黛般的眉微微一蹙,很快又平淡下來。
這一局,紫霞的棋風更強勢了,霸道如秋風過境一般,不到半個時辰,就橫掃了整個棋盤。
“你小小年紀,棋風竟然如此淩厲。”薑太虛望著棋盤上那少得可憐的白棋,微微歎息一聲。
相比上一局,這一局輸得讓他直接服氣。
“神王為聖體續接斷路,耗儘神靈血,以後可有打算?”紫霞輕語。
薑太虛答道:“回一趟薑家,就遠去了。”
“我同你去。”紫霞說得平靜,直白陳述的語氣,根本不是在征詢意見。
薑太虛略一沉思,搖了搖頭,“不妥。”
不管如何,紫霞都是紫府聖地的聖女,同他一同離開,於情於理都是不妥的。
“我說妥便妥。”紫霞嗓音微含笑意,一隻手握拳支著下巴,多了幾分慵懶閒適,雖然話語強硬,但絲毫不讓人反感。
薑太虛凝眉,目光深邃,“這些日,你同葉凡走得近,是為了接近……”
無疑,他很敏銳。
在聖體葉凡月圓衝關前,因為被聖體鎮壓過,紫霞分明是敵視葉凡的,但月圓衝關後的這些天,兩人一直同行,交情明顯不錯。
正因此,才讓他有所誤會,請紫霞進入薑家院落一見,重提了先天聖體道胎一事。
“是啊,為了接近你。”紫霞答得直接。
薑太虛的眼中有了一絲波瀾,“我並不曾得到紫山帝秘。據我推算,想要得到無始大帝的傳承,需要特定的人。”
“神王想多了。”紫霞蹙眉。
她一貫是心之所適,想要什麼就直接行動,至於理由,還真不曾想過。
“或許,”她微微一笑,灑脫自若,“神王為聖體舍身,大義無私讓人感動,此一經離去,也許再不現人間,我同你一起去,送你最後一程?”
薑太虛沉默一會,輕語: “你有心了。”
他能看出紫霞的坦誠,不論她的目的是什麼,但她的確對他沒有惡意。
“紫府不會同意。”他提醒。
紫霞回得輕描淡寫:“此事我會處理,你不必擔心。”
【仙域天帝殿,越來越多的目光偷偷瞟來。
正前方的大光幕上,劃分成了數百個小屏幕,每個小屏幕都代表了一個人,上麵正在播放他或她在遮天世界的經曆。
此時,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其中兩個屏幕所吸引。
兩個屏幕上的畫麵的內容一模一樣。
“這說明,紫霞和神王是我們之中某些人的一半元神,如今已知紫霞是無始大帝,那神王又是誰?”葉凡開口。
所有人一齊看向了無始。
“看我做什麼,我不知道。”無始麵無表情。
段德嘿嘿直笑,“在神王體內的是誰啊?能不能自己站出來,一解我們的好奇心啊?”
眾人目光炯炯,臉上掛著古怪的笑意,興致勃勃地等待著。
因為天劫的變故,眾人一半元神進入遮天世界後,大部分人都身與魂異位了,除了當事人因為兩半元神之間的冥冥因果關係,知道自己變成了誰以外,哪怕是構建世界的四大紅塵仙都不知道誰是誰了。
大殿內靜悄悄的,顯然,沒有人主動承認,亦或是懶得理會段德的話。
但越來越多的人將目光掃向一處,落在那白衣白發的人影身上。
他們可沒有忘記薑婷婷之前的話——無始還欠薑太虛一個媳婦呢。
在紫霞體內的是無始,如果薑太虛身與魂一致,那可就好玩了。】
薑采萱端了新泡的茶水進來,卻看到那二人已不在石桌邊對弈,而是並立在遠處的小湖畔前,若有似無的聲音隨著夜風飄來。
“神王很久不曾賞月了吧?”
“有四千多年了,上一次是與……”薑太虛話語一頓,容色有了些黯然。
紫霞側頭看去,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神王會彈琴麼?如斯月色,當配以琴音。”
“你倒是不客氣。”薑太虛是第一次碰到這般後輩,居然指使他彈琴給她聽。
紫霞輕笑,“那好吧,我彈給你聽,借我一把琴。”
薑太虛輕輕一揮,一道神光飛出,懸浮在紫霞的麵前。
紫霞接過琴,就地而坐,雙手優雅地抬起,落在琴弦上。
她的手瑩白修長,跳躍在琴弦上,舉止間瀟灑飛揚,這樣一幅畫麵,無疑讓人賞心悅目。
然而,琴音毫無章法,尖銳的音節、艱澀的曲調,刺破了安謐的夜色。
樹影搖晃,幾隻鳥兒展翅飛向遠空,似乎連它們都聽不下去了。
一隻手按在了琴弦上,製止了這一曲“鬼哭狼嚎”。
紫霞微抬下巴,望著蹲在麵前、似有無奈的薑太虛,唇角上揚,“這一曲還沒有奏完呢。”
“我來。”薑太虛隻有這兩個字。
紫霞輕笑,“剛剛那幾隻鳥飛向高空的一幕,便以琴音描繪出來吧。”
居然更不客氣地直接“點曲”了。
薑采萱悄悄退出了小院子。
“采萱姐,你怎麼端著茶果出來了,神王宗祖不要麼?”
薑采萱回想院中的一幕,笑得意味深長,“沒有,隻是我覺得……不便打擾。”
這二人在小湖畔前以曲音論道,倒是有閒情雅致,但外邊已是雞飛狗跳。
“聖女呢?天都亮了,還沒有回來嗎?”紫府聖子一臉陰沉。
自月圓衝關後,聖體就一直粘著紫霞,偏偏紫霞也不拒絕,任由眾人胡亂猜測,這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都開始夜不歸宿了。
“聖女仍在薑家院落,聽說是在陪絕代神王下棋。”
“那棋有什麼好下的?”紫府聖子火冒三丈,“她就不知道安分些嗎?孤男寡女下棋一整夜,傳出去很好聽嗎?”
一個聖體,現在又來一個絕代神王,紫霞是在故意讓他難堪嗎?
“聖子息怒,隻是在下棋罷了。”紫府聖子的一名追隨者安慰,“而且以絕代神王的歲數,紫霞聖女隻是一個後輩而已。”
他壓低聲音:“絕代神王掌握鬥字決,又在紫山被困四千年,可能得到了無始大帝的傳承,紫霞聖女也許能擁有一樁大造化。”
紫府聖子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