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垣宗的幾座仙宮皆是亭台樓閣,美輪美奐。鹿飲寒澗下,魚歸清海濱。白雲繚繞宮宇,仙鶴往來其間。
身穿青色道袍的丹陽仙尊站在紫微垣的宮殿最高處,她負手而立,風吹仙袂飄飄舉,從雲端眺望遠方。
一位身穿素袍仍不掩風流氣度的女子出現在她身後,朗聲笑道:“白日放歌須縱酒,紫微主陪我小酌幾杯?”
丹陽仙尊轉過身來,朝著來人微微頷首,“扶葉師妹,何喜之有?”
“紫微主前些日子說,妖王何羅離開妖界未必不是殺它的好時機。今日,我那小徒兒長鈞傳訊與我,妖王何羅已然伏誅,難道不值得共飲一杯?”
“大善!當浮一大白。”
丹陽仙尊臉上露出笑容,她一揮袍袖,紫微垣宮殿最高處的雲頂天台就多了一張石桌和兩個石凳,扶葉仙尊也用袖裡乾坤取了一個特製玉酒壺和兩隻琉璃夜光盞。
仙宮美酒夜光盞,玉盞盛來琥珀光。
“這些時日,修真界四洲之地沒有妖王何羅的任何蹤跡,凡間界那裡的照妖鏡也無異動,本座還以為這位大妖是改了性格,沒想到早已身死他手。”
丹陽仙尊倒了一盞靈酒,端起小飲一口,目光看向扶葉仙尊:“本座記得劍尊在極北秘境,尚未歸來,此番是哪位仙尊誅殺此妖?”
扶葉仙尊微微一笑:“並非我們三垣宗出手,誅殺妖王何羅的乃是一位避世隱居在凡間界的大能。”
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丹陽仙尊微微挑眉,眉目間有些困惑:“凡間界?”
“正是。”
扶葉仙尊提起玉壺,靈酒傾瀉入琉璃夜光盞中,宛若琥珀流光,解釋道:“長鈞曾被這位大能救過,也算是有些淵源。他這次和雲淵仙尊的小弟子一起去元若秘境,經過凡間界時,他們師兄妹二人就去拜訪了這位大能,意外得知,大妖何羅已被這位人族大能誅殺,甚至還做成了宴席上的菜。”
丹陽仙尊拿著琉璃夜光盞的手都微微一停頓,用目光看向正溫柔含笑的扶葉仙尊。
宴席上的菜?是她想的那樣嗎?
扶葉仙尊看懂了自己這位師姐的詢問,鄭重地點頭道:“大妖何羅性情殘暴,不知吃了多少無辜者。此番被誅殺,正是天道昭昭,循環報應。”
丹陽仙尊起身端起一盞靈酒,走到剛剛站的地方,從高處看向極遠的地方,素色的衣袍在寒風凜凜中被帶起衣角翩翩。
她舉起琉璃夜光盞,將其中的琥珀靈酒傾瀉而下。
蘊含著靈力的琥珀酒從最高處的紫微垣宮殿落下,高處不勝寒,散入雲層中,化成帶著寒涼之意的靈雨,最終落入到地上,靈力催發出花草植被,開出了一朵朵小花。
修真界與妖界仇恨已久,從萬年前妖族以人族血肉為食來增強妖力開始,就已經不死不休。
三垣宗作為修真界的第一大門派,丹陽仙尊的許多師長親友就是死在妖族手中。
她也深知妖族對這片大陸的虎視眈眈,如今居於南洲一隅之地,不過是近千年來人族天驕輩出,一舉扭轉了曾經淪為妖族圈養血食的局麵,
現在人族與妖族的和平共處不過是海麵上的虛幻蜃影,彼此間勢均力敵,維係著微妙的平衡。
雖然有“妖族不出南洲,人族不渡無儘之海”的協議,但是,海麵下的波濤如怒才是兩族關係的真實一麵。
無論哪一方,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現在看起來平靜的局勢都會陡然扭轉。
“失此戰力,妖皇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世上無不透風的牆,這兩個弟子現在何處?多注意他的安全。”
扶葉仙尊站在丹陽仙尊身邊,溫柔地一笑,說道:“紫微主放心,這個消息傳回來之後,雲淵仙尊擔心他們安危,親自送他們去了元若秘境。秘境隻允許尚未入道者進入,等他們出秘境,我亦會親自去接。”
“善。”
丹陽仙尊眉眼微垂,心中的想法與扶葉仙尊之前所想不謀而合。
這位人族大能對於大妖何羅離開妖界的消息如此靈通,又一心避居在凡間界,不問世事。
她果然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
孟渡揉了揉發燙的耳垂,睜開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仰頭望著床帳,總覺得有誰在念叨她?
她想了幾秒,搖了搖頭,絕對不可能。她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新手村,絕對不參與什麼無情道殺妻證道、仙魔相愛相殺,師徒虐戀情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退婚打臉的劇情,誰被念叨都不可能是她。
孟渡安下心來,抱著枕頭蹭了蹭,繼續沉沉睡去,不用早起的日子可真是快活。
*
冬去春來,山花開滿枝頭。
睡了一個冬天懶覺的孟渡終於早起了一回,今日她要去山下的凡間界集市趕集。
“孟姑娘,上次我看到有兩個小道長跟在你身後,你們是熟人啊?”
“少打聽孟姑娘的事情。孟姑娘,這是我們自己紮的燈籠,來看看呀。”
孟渡買了些東西,回去走在小路上,又是突然回頭。
“宿主,怎麼了?”小肥啾從鬥篷的帽子裡探出頭,也跟著左右環顧。
孟渡抬眼望天,她能說是之前那次給她帶來的陰影太深了嗎?總擔心會情景重現,再蹦出來兩個離家出走的少年,這才如臨大敵。
她長籲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繼續趕路。
等到孟渡快走遠了,一隻黑色羽毛的怪鳥從樹乾後麵現身。它很像是一隻凡間界的蒼鷹,但它卻有三個身子,爪牙鋒利,在月色下能看見那雙銳利的眼睛有重瞳。
“沒想到三垣宗與凡間界有關係。”
樹後現身出來的黑色怪鳥冷笑一聲,一塊幽綠色的牌子出現在它麵前,此時懸浮在半空中,隨著黑色怪鳥的神識,一道道妖族密文傳輸在牌子上麵。
一首而三身,狀似玄鷹,目有重瞳,是為鴟妖。鴟妖一族世代居住在妖界的三危之山,極為擅長盯梢與瞬間的捕獵。
這隻黑色怪鳥正是妖皇陛下身邊的暗獵鴟久。
這些暗獵之妖都有著暗殺一道的天賦,在刻意訓練後,即使妖力比不上四大妖王,但在偷襲暗殺方麵有獨特之道。
它們常為妖尊解決不聽從命令的妖族、獵殺可能會成為妖族大患的人修,又或是在各處搜集情報。
鴟久離開妖界已有數月,它收斂起妖氣,化作凡鳥的模樣,在修真界暗中打探消息。
但是,修真界竟然風平浪靜,一點風聲也沒有。
它與早些潛伏在修真界正道宗門的妖族間諜聯絡上,才知道數月前天機閣閣主夜觀天象,卜算出妖王何羅離開妖界,傳訊給了修真界的幾大宗門。
可之後,就沒有之後了。
修真界看起來到現在都不知道妖王何羅已經死了,天機閣閣主也沒有針對妖界再次算卦。
鴟久不得已隻能來凡間界碰碰運氣,它知道妖王何羅從洛河離開妖界,一定會途徑這一片的水域。沒想到它才剛在凡間界待了幾天,就收獲了意想不到的消息——它探聽到三垣宗修士可能與這個人族少年有過聯係。
鴟久跟蹤在她的身後,準備等到了僻靜之地,就抓出她的元神,直接吞吃入腹,得到她的記憶。
它觀察了一路,這個人族少年走路時步履沉重,看起來並沒有引氣入體。她與那些凡人也十分熟撚,從他們那裡購置了不少凡間吃食,不像是久居仙宮,不食人間五穀,隻化用天地靈力的修士。
但是,想到剛剛它準備下手時,這個人族少年突如其來的回首一瞥,那眼神中的警惕與防備,讓鴟久有了一絲疑慮。
這個凡人有點不太對勁,還是再看看吧。
它一定要弄清楚三垣宗的謀劃,不可以打草驚蛇。人族有句古語,叫做小不忍則亂大謀。
孟渡從凡間界集市回來,先去沐浴更衣。再出來時,她穿了一件睡袍,披散著一頭烏發,杏眼微垂,白皙的臉龐上還帶著幾分濕意。
她抱著軟軟的靠枕,盤腿坐在床上,仰頭望向房梁上的小肥啾,聲音溫和地問道:“係統,什麼時候能安排上一鍵直達家園?”
小肥啾扭過頭去,不去看光豔照人的宿主:“宿主什麼時候出新手村?”
孟渡放開小肥啾,抬頭望天,目光放空:“緣來自去,無緣就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