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隊的隊長從江堤上跑回去追媳婦,一大隊的隊員無心上工,私下裡議論紛紛,說廖家這個兒媳婦會跑,都是知青點幾個知青鬨的,說什麼高考要恢複,才給廖家兒媳婦的心說活動了。
廖嬸子記起來她侄媳婦跑之前,來一大隊找過謝小玉,嘀嘀咕咕的說了些話,她往謝小玉跟前衝,“謝小玉,我侄媳婦一定跟你說過要跑,你為什麼不提前說!”
福生踢了一塊土坷垃,砸在廖嬸子的膝蓋上,廖嬸子在謝小玉跟前一米的地方把腦門摔個大包,爬起來想扇謝小玉,被陳大娘一把推開。
陳大娘沒好氣道:“你侄媳婦是來過,我們幾個都在跟前,小玉根本沒跟她說話,她討了個沒趣自己走了,我現在懷疑啊,她不但自己想跑,還想忽悠小玉跟她一起跑,嘖嘖,你們廖家真是挑的好兒媳婦。”
一同做飯的幾個嬸子都證明,“就是,小玉都沒搭理她。”
廖嬸子無心上工,請了假跑回娘家,沒一會兒,有知青跑來堤壩上,把出河工的幾個知青都叫回去,說廖家帶人在知青點打起來了。
柳雲跟生產隊長說了一聲趕回去,謝小玉下工的時候路過知青點,柳雲一臉疲憊,拉住謝小玉說下午發生的鬨劇。
趙荷從良天冬那裡聽說高考要恢複的消息,哪怕現在還沒確認,她都跟撈到救命稻草一樣,幾天前就在計劃跑路,她知道如果提出離婚,廖家一定會看她看的死死的,所以裝作不會走,趁著今天出河工的機會,帶上證件跑了。
趙荷結婚沒幾個月,戶口還沒來得及遷過來,她就算不離婚,也一樣能在城裡安頓下來參加高考,趙荷留下一封信,說哪怕廖大民不離婚,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大不了她一輩子不結婚就是了。
廖大民帶人沒追到她,趙荷的婆婆越想越不甘心,帶著妯娌和娘家人堵了知青點,說都是良天冬挑唆她兒媳婦,給良天冬臉都扇腫了。
良天冬也瘋了,拿開水瓶砸過去,燙傷了好幾個,現在趙荷的婆婆和良天冬全都送去了縣醫院。
趙荷跑了,留下一堆爛攤子,柳雲說道:“良天冬回城的手續已經辦好,估計出了院就直接回城,我幸虧沒沾惹那堆破事,不然良天冬走了,廖家要找我撒氣。”
廖家跑了兒媳婦,回趙荷娘家找過一次,娘家說人沒回來,不知道趙荷躲哪兒去了,廖家路費花了好幾十,人又沒找到,廖家人又去知青點罵過幾回,不過良天冬出院後沒回知青點直接回城,廖家找不到地方出氣。
一直到十月二十一號,廣播、報紙紛紛報導恢複停了十年的高考,知青點歡呼雀躍,隨後又緊張起來,高考時間在十二月份,隻有一個多月了,下鄉之前,這些知青們最低都有初中文化,幾乎人人熬夜複習到天亮,報名頭一年的高考試一試。
同樣緊張的還有高芬,高考恢複,那小玉會不會跑呢?
彆的知青激動的都不好好上工,埋頭複習,知青點的煤油燈這兩天都是點到天亮。
小玉太淡定了,連書本都沒翻,還有心思伺候她大棚裡的蔬菜,她這狀態就跟廖嬸子侄媳婦要跑前一個樣。
謝小玉其實在等,高考消息一恢複,嫂子就寫信來,說那支老山參賣了一百塊錢,已經給她彙過來,這封信先到,彙款單今天也到了,柳雲給她帶回來的。
謝小玉跑到老屋,跟做飯的高芬說,她跟福生準備一起複讀考大學。
高芬都懵了,謝小玉考大學她不意外,福生咋能考?
“娘,您自個兒想想,福生小學的時候成績是不是特彆好?”
高芬回憶了一下,福生小時候是進過學校的,他脾氣古怪,上課老師提問也不回答,但是每次考試都考雙百,他太不合群了,在學校裡儘受欺負,所以念完小學就沒念了。
“你的意思,福生的聰明也能用到念書上。”
“當然了。”謝小玉笑道:“我學業荒廢了兩年,今年沒什麼把握,跟福生一起複讀一年,明年一起考。”
高芬心裡又活動起來,福生本就聰明,誰不想家裡出個有知識有文化的,“可是福生就算考上了,他以後工作怎麼辦呀,在城裡麵可不比鄉下種地,悶頭乾活就行,他不會跟人打交道,要被排擠的。”
謝小玉道:“娘,福生也在努力改,而且,報的專業我都想好了,我們倆都報考古專業,我也喜歡,以後分派的工作也適合福生。”
高芬哪兒懂大學裡分的什麼專業,她還以為考上大學就完事兒呢,“啥叫考古?”
“就是發掘、保護文物,能了解我們國家幾千年的曆史文化。”
高芬了解了一點之後,心想,娘哎,這不就是刨墳的嗎,但人家叫考古,以後能成為什麼專家,聽上去還蠻體麵的工作。
而且,考上大學包分配,戶口也能遷到城裡,那就不用種地,每個月領工資、領糧票,多好啊。
高芬急的在屋子裡頭轉圈,“你們倆出去讀書吃啥啊,早知道還有高考的一天,當初分家我無論如何要跟你們,我累死也要給你們兩個供出來!”
高芬想了又想,福生和小玉去縣城念書,學費、生活費都要錢,念書不能回來種地,這個家必須重新分,哪怕給兩個兒子全得罪了,她也要自私一回。
高芬說:“小玉,娘要重新分家。”
謝小玉心頭發暖,大嫂賣了那根山參,把錢寄了過來,可以做複讀的生活費和花銷,她本想把彙款單子拿出來,又一想,先不拿,看看大哥和二哥一家什麼說法。
***
高芬把三個兒子和兒媳婦都叫到一塊兒,說道:“福生和小玉要去複讀一年高考,他們兩個去縣城讀書,就不能下地掙工分,娘準備把家重新分一下,我跟福生和小玉過,掙點口糧管我們娘三個吃,我跟了福生,以後也不用老大老二養老。”
劉秀好一聽就不願意,娘這是要給福生當牛做馬,她相信福生有好運氣,但是福生再怎麼好運,也是個傻子,傻子怎麼可能讀得了書。
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高考會恢複,她覺得,這時候說話不能再藏著掖著,要把話跟婆婆挑明。
“娘,您有沒有想過,謝小玉這是利用您跟福生給她當苦力供她上學,等她考上大學飛了高枝,絕對不會再回葉家,我們可不能被騙了!”
謝小玉馬上堵回去,“二嫂子,騙也騙不到你頭上,你還做不了娘的主。”
高芬一開始真擔心小玉會跑,等到小玉說要和福生一起去縣城念書,她心裡再沒有懷疑,如果小玉想回城,她根本不需要等,娘家哥嫂就能供她。
小玉這樣巴心巴肺的替福生打算,她再懷疑小玉,那真不應該,這些話沒必要跟二兒媳婦解釋,說了她也聽不懂。
高芬叫她們不要吵,說道:“被騙我也認了,至少我們福生這一年是在縣裡上學,我就當給福生多讀一年書,我願意。”
劉秀好道:“娘,您也太偏心福生了。”
“我怎麼就偏心了?”
高芬動怒了,“我給老大老二養大,也給他們念了小學,給他們娶了媳婦,你兩個兒子是我帶大的,老大的閨女是我帶大的,到現在,沒要你們養過一天,我不欠你們一根針,我想跟誰過,就跟誰過!”
葉金山葉銀山嚇的“撲通”跪下,“娘,都是兒子不好,您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高芬淡淡的,其實兩個兒子都不壞,老大更是個老實的,福生跟兩個哥哥到底不是同一個爹,誰還能沒點私心呢。
高芬說道:“我心裡就覺得福生和小玉能考上大學,如果你們倆兄弟,願意齊心協力把福生供出來,那我們家就還合在一起過,如果不願意,我就跟福生過,你們兩家商量一下,吃完飯就把這事定了吧。”
她篤定老大和老二家是不願意的,本來也沒想要他們供,隻是現在把話說開了,免得以後再吵。
葉金山和葉銀山跟各自的媳婦關在房間裡商議,劉秀好不願意,跟葉銀山說道:“福生肯定考不上大學,我們現在咬牙供,等謝小玉考上了她會走的,而且,我們大柱和小柱也要上學呢。”
高考都恢複了,她有那精力也會用到自己親兒子身上,福生是高芬的兒子又不是她兒子,等謝小玉考上大學丟下福生一個人,福生自然把福氣帶回葉家,那時候更不可能有女人肯嫁給福生,福生的福氣就全部聚在葉家了。
葉銀山道:“那萬一福生考上了,咱們家可就沒臉再靠上去。”
劉秀好嗤笑,“福生能考上,村裡的瞎子也能考上,娘和福生都太傻了,被謝小玉耍的團團轉,你聽我的,吃不了虧。”
葉銀上臉上有點掛不住,說道:“頂了天能供他們兩個二三年,我想著,小玉娘家肯定會補貼他們學費,咱們不過是供點口糧,幫著福生把自留地種一下,都是親兄弟,何苦做這麼絕。”
劉秀好低聲罵道:“什麼親兄弟,你和他不是同一個爹!”
葉金山和江棗花回到屋裡後,都沒有吱聲,直到高芬在外頭催吃飯,兩口子同時開口,“要不我們來供福生?”
說完兩口子都笑了,原先不敢說怕對方罵,原來兩人心裡都是同樣的想法。
葉金山問道:“我真沒想到,你也願意供福生和小玉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