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趙景文一腔歡喜趕回了葉家堡, 匆匆向裡走,迎麵遇到個人,抓住問:“我娘子在哪裡?”
仆人道:“郎君回來了。主人正在議事堂呢, 郎君快去吧。”
日常事務,書房裡就能解決。有大事才會在議事堂召集眾人。
趙景文問:“出了什麼事?”
那人道:“聽說是穰縣遇襲。”
趙景文不容自己錯過任何一次議事堂論事,腳步匆匆地過去了。
葉家堡骨乾聚在議事堂,聽穰縣來人的稟報。
“不曉得是哪一家的, 看著像是剛打完敗仗的亂兵。咱們縣台大人組織了民壯抵擋了。那些人見事不成,叫罵了一通便跑了,但沿路滋擾了不少鄉親,有幾家人男人被殺, 妻女被擄走。”
“縣台大人不敢使人追擊, 特報來給大人。”
似乎一天之內, 整個鄧州對葉碎金的的稱呼都變了。
現在除了葉家人還喚她“六娘”,家仆還喚“主人”,其他人統統改口喚了“大人”。
已經沒有人再喊她“堡主”。
每個人都適應得超快。
此正是葉家堡眾人意氣風發之時, 此時哪容得人來犯。眾人聽完,許多人便道:“這不能不管。”
“可不能叫人覺得咱們鄧州可欺!”
以前都是“咱們葉家堡”, 如今也變成了“咱們鄧州”。瞬間門肩膀上的責任都變重了。
楊先生道:“等先弄清楚那邊是怎麼回事。人是從哪裡過來的?均州還是襄州?”
如今太亂,各地易主頻繁。
但葉碎金知道,是襄州——
裴家與襄州爭地盤,這不過是一夥被裴家打散的亂兵罷了。
但這時候,葉家堡的消息還十分閉塞, 至多不過知道些接壤之地的情況, 再遠的,就不清楚了。
所以那時候,他們決定派人“出去”看看。
葉碎金有私心, 想給自己的夫婿機會,便讓他去了。
心思一晃間門,聽見楊先生在說:“……不能坐井觀天,四鄰八舍的情況不說都摸清,多少我們得知道點。如今,大人已是鄧州之主。大家須得趁早明白,以後,和從前不一樣了。”
葉碎金頷首:“楊先生說的對。咱們得知道那邊怎麼回事?這夥人走了還會不會再來?後麵還有沒有彆人?”
葉四叔道:“正是。我們鄧州現在可不能任人欺負。誰敢動我們,都得打回去。名號打響了,旁人便輕易不敢來欺了。”
葉郎主動請纓:“六娘,我去吧。”
葉碎金嘴唇微翕。
上輩子,這是趙景文的機會。他的人生從這裡走出去,越走越高。
可現在,趙景文在方城呢。
大約這就是命運吧,就在葉碎金準備開口同意葉郎的自薦時,親兵進來稟報:“趙郎君回來了。”
議事堂的所有槅扇都敞著,下午的陽光自右向左斜切入室。
空氣中的塵埃明暗分割。
隨著這一聲稟報,時光似乎凝滯。
葉碎金抬起眼。
葉碎金一直知道,她和趙景文這糾纏了兩輩子的婚姻終究得有個收場。
她一直都沒想好要怎麼去收場。
但現在,走到這裡了,她做出了決定。
“讓他過來一同議事。”她對親兵說。
她轉過頭,對葉郎道:“練兵的事更重要,哥得留下。一股亂兵而已,讓景文去。”
婚姻這個東西,得經曆過的才知道。
它是個複雜得如同一團亂線球般的東西。絕不是一加一等於二,二加一等於這麼簡單清晰明白好解的問題。
二十年夫妻,同床共枕。
也曾背靠背並肩作戰生死相托,也曾一起走過艱難的時候,一起扛過失敗的挫折。
後來各自有了利益立場,也曾經坐下來錙銖必較地討價還價,寸步不讓。
也彼此怨恨過,賭咒過,算計過。
但當他失去了孩子,會在她麵前捂臉哭泣。
她也會遞給他一杯熱茶。
葉家的凋零錯在於她而不是趙景文,是她帶著他們走上了這條爭鼎天下的路下不了船。
段錦也不是死在他手上,段錦死於政爭。
做到皇後這個位置上,葉碎金已經不會把政爭當作私人恩怨,情情愛愛也都是小事,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趙景文不是敵人或者仇人,趙景文與她,既有利益的爭奪,也有利益的合作。
而且她必須得承認,趙景文是個有能耐的人。
上輩子身在其中,還有許多忿忿。正因重生了,回頭去看,反而能看的更明白,輸的也算服氣。
趙景文上輩子終究還是讓她做了皇後,始終尊她為原配正室。
這輩子,她也給他一個機會。
讓他去。
他若是真龍,自能騰上九天。
隻不過,葉家堡絕不會再做他抬轎的苦力,墊腳的石階。
他若有本事,就憑著自己再坐上那至尊之位。
議事堂和書房如今規矩都嚴了,都須通稟獲準後才能進入。
趙景文並無不快,反而覺得葉碎金就該這樣立起規矩。他得到準許,匆匆走進去。
一踏入大堂,大家都看向他。
趙景文在葉碎金跟前給葉四叔上眼藥的事,葉郎早囑咐過下人們不得告知葉四叔。
葉四叔並不知道趙景文一直致力於離間門他們叔侄。他如今與葉碎金融洽,反而連帶著看趙景文也順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