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兩歲的裴蓮被兩個忠仆護衛,流離失所好幾年,才找到了父親,很是吃了一些苦。
裴澤因當年事急逃亡,丟下了妻女,一直覺得愧疚於心,後來雖然有了兒子,依然對裴蓮格外地疼愛,以作補償。
幾乎可以說,稱得上是百依百順。
所以後來她找過去,裴蓮才知道趙景文原來已經有妻子,但她深愛趙景文,寧肯二女事一夫也不肯放棄趙景文,裴澤沒辦法,也隻能依了她。
而葉碎金,趙景文百般告罪、乞憐,又遊說她葉家與裴家結盟的好處。
而且趙景文許諾說,她為正妻,裴蓮為妾。
裴蓮被他蠱惑得竟然也同意了。
葉家的決策層隻有葉碎金一個女人,男人們其實根本不覺得一個男人同時擁有幾個女人算什麼大事。
且葉碎金不能生,不會有帶有葉家血脈的孩子。趙景文就是與彆人生一百個孩子也跟葉家堡沒關係,葉家堡不會易姓。犧牲趙景文的色相,與裴家結盟,在當時看來是對葉家堡有助益的。總好過兩家為爭個男人火拚。
連葉四叔在當時都是讚同的。
那時候隻有楊先生人間清醒,勸她與趙景文義絕。
可她做不到。
終究是走上了楊先生早預料的一條路。
趙景文依附著裴葉兩家,汲取兩家的養分。
而葉碎金像上了一條船,雖內心隱隱感覺不對,可前麵已經投入了,舍不得下船。
於是隻能投入更多,投入越多越下不了船。
更糟的是,船上還有彆人,也在拚命投入。你又不想輸,不能輸,不想最後變成對方成了大贏家,於是益發地往裡麵投入。
她是正妻,裴蓮生了兒子。兩個人都覺得自己比對方更下不了船。
帝王之術原就在製衡。趙景文在這方麵真是天生的手腕,他早早地就把帝王手段用在了葉家和裴家兩個妻族身上。
漸漸地,強弱顛倒,主賓易位。
趙景文有了自己的力量,從依附兩家,變成了掌控兩家。
他的崛起更注定了葉碎金再沒法抽身。否則,葉家堡血本無歸。
隻能咬著牙堅持到陪著他踏上丹階玉陛。
一度以為拿到皇後的位子,便不算虧。
其實想想,輸了,她和裴蓮都輸了。
隻有趙景文是贏家。
“鄧州得布防。”葉碎金目光從薤山築水移開,從段錦手裡接過了細木杆,在鄧州西南劃下了一道線。
實際上這正是他們今天聚在書房裡討論的問題,被趙景文派回來的斥候打斷了而已。
“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他們既然已經對襄州下手,要防著他們向鄧州突進。”
其實她真正要防的是趙景文。
以趙景文的性格,上輩子他都會往房州一探究竟,這輩子她甚至沒有在鄧州的權力架構中給他留一個位置。以他的頭腦看得明白,必會借著這一次獨立領兵,向外尋求發展。
還會遇到裴蓮嗎?
彆的葉碎金沒法保證,但她能保證,隻要趙景文再遇到裴蓮,一定還能把裴蓮迷得頭腦發昏。
實際上,裴澤也很喜歡他,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材。
裴蓮的弟弟年紀還小,裴蓮又是女子,裴澤一直想給兒子找個助力。他收了許多義子,但趙景文這個女婿顯然比義子們更得他的心。
葉碎金突然想明白趙景文是怎麼蠱惑裴澤的了。
自然是用蠱惑葉碎金同樣的方式——在葉家堡說與裴家結盟的好處,在裴家自然是講與葉家堡結盟他便能有力量幫助自己的小舅子。
這肯定也是裴澤願意在他身上投入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這輩子,葉碎金再不會做出和前世一樣的選擇了。
她決定像上輩子那樣派趙景文往穰縣去的時候,就是已經做出了選擇。
這輩子,她選擇與他義絕。
既然如此,就必須防範趙景文勾結裴家對等鄧州不利。
“好,可以。”葉四叔說,“現在都閒下來了,隨你折騰。”
七月的農時終於忙完了。就連方城都成功地搶種了一茬豆子。
下一撥再忙就是十一月收豆子,然後便進入冬季農閒階段。
這中間的八月、九月、十月,也十分寬鬆。
“新兵也訓練了一個月了。”葉碎金說,“是時候檢閱一下成果了。”
於是,新兵營裡,有人來傳了節度使葉碎金的命令:新兵第一次三日大考,考核通不過的便篩下去。
新兵們嗡嗡議論,飽飯吃多了,便有人不樂意:“怎麼還篩人,大家夥每日裡都按時出操,沒有偷懶的。”
正咋咋呼呼,忽然有人道:“讓你們當兵是為了叫你們按時出操耍猴給人看嗎?”
眾人聞聲看過去,一個錦衣的年輕人扶著腰後刀柄站了出來。
肩背挺拔,眉眼間帶著冷意。
這少年郎時刻都跟在節度使大人身邊,年紀輕輕,一身銳氣,毫不輸給葉家郎君們。
他還已經有了陪戎校尉的頭銜,大小是個官。
大家都認得他,他叫作段錦,據說是節度使大人撫養長大的。
他開口,眾人便安靜下來。
“篩下來是為你們好。”段錦說,“頓頓給你們吃飽,不是為了讓你們出操好看。可彆忘了咱們當兵是為了將來要上戰場殺敵,博取個出身功名。”
“大考會被篩下來的人,就是上戰場會叫人一刀砍死的人。”他冷笑,“誰想死,儘可以考核不過還賴在軍營裡,打仗本就是填人命。你填上去擋住敵人,正好旁人可以殺敵立功。”
大家都訕訕地不再敢說話了。
自葉家堡的女堡主葉碎金主事鄧州之後,招收壯丁、安置流民、組織搶種,整個鄧州都呈現出一派安寧模樣。
真的是飽飯吃多了就忘了。
當兵是要打仗的。
打仗是要死人的。
沒有一口飯是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