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殺——”
流匪們震顫著,看著訓練有素的隊伍踩著越來越密集的鼓點,猙獰地撲殺了過來。
一時,夕陽下,殺聲震天。
頭目忍住腳踝扭傷的痛楚,舉刀迎敵的時候還在想——
他娘的,到底是什麼人啊,對付他們不到二百人,用這麼大陣仗。
至於嗎?
至於嗎!!
天色完全黑下來,青衫軍打掃戰場,就地紮營,埋鍋造飯,很快飄起了飯香。
頭目身上挨了好幾刀,倒保住了性命,被捆了起來,聞著飯香肚子裡不免咕嚕嚕叫起來。
生生跑了幾個時辰,鐵打的漢子也得吃飯啊。
但眼前顯然沒飯吃。
他被押到中軍大帳前。
火光中,大旗在夜風裡迎風招展,好大的一個“葉”字。
將領們都很年輕,可以說非常年輕。
而眾人中間的那個女子一身戎裝,火光裡一張麵孔更是濃桃豔李,勝過芙蓉。
行了,知道是栽在誰手裡了。
首領被按著跪在了空地上。
葉碎金上下打量他,問:“知道我是誰嗎?”
首領點點頭。
葉碎金道:“說說看。”
首領道:“鄧州葉家堡的葉堡主。”
葉碎金笑了,她道:“我問你,你最後突圍,為什麼選了那個方向?”
首領還沒答,一個年輕郎君急急地道:“一定是隨便選的,是不是!你快說!”
旁邊略年長的郎君伸手掐住了這年輕郎君的後頸:“閉嘴,讓他說。”
還真不是隨便選的。
首領道:“比起彆的幾隊人,那邊那隊隊形僵硬,包抄的時候也總是想走固定的路線。沒有彆的幾隊人靈活。”
年輕的小將們轟然大笑。
“都說了彆死磕書本!得曉得隨地形變幻。”
“哎呀,我遠遠地看著就知道七郎你要不好。”
“你看,我們說你你一直不肯信,這回知道了吧。”
剛才著急開口的正是七郎,首領選擇突圍的方向,正是他帶隊的位置。因他不知機變,變成了包抄陣型中薄弱的那一環,叫流匪首領看出來了。
七郎懊惱。
這一回,倒也真正認識到了自己的缺點。
首領聽明白了。
合著葉家堡這拿他們練兵呢?
首領有很多臟話,隻憋在了胸口喉頭,忍得辛苦。
葉碎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首領回答:“周俊華。”
“俊華。”葉碎金稱讚,“是個不錯的名字。想來你父母當初生你之時,也對你有過許多期許。他們可能想到有朝一日你坐地為匪,打劫百姓,濫殺無辜,欺壓貧苦?”
周俊華不服氣:“我打劫是沒錯,但多是撿著富戶下手,雖也殺過人,卻也算不上濫殺。”
葉碎金挑挑眉毛:“我瞅著你是個沒本事的,杜金忠都一兩千人馬了,你怎地才這點人。”
周俊華道:“杜金忠那樣不行。方城壯丁都被他或卷了或殺了,沒人種地遲早大家一起喝西北風。他這是涸澤而漁。”
十郎“嗬”了一聲。
一個匪頭子,還知道要顧民生呢。
葉碎金認真看了周俊華一眼:“宣化軍舊部?”
周俊華道:“不提也罷。”
葉碎金問:“大小是個校尉吧?”
周俊華道:“昭武校尉。”
郎君們一片“謔”的聲音。
因為昭武校尉是正六品了,再往上便是遊擊將軍,是正經將軍了。
他們兄弟幾個,也就隻有三郎是遊擊將軍,其他人都還隻是校尉。
這一“謔”頗讓周俊華心酸。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些年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葉碎金道:“當初有不少人投了葉家堡,你怎地不投來我們葉家堡。”
周俊華沒吭聲。
葉碎金懂了:“看不上我們葉家堡?”
也是,當年葉家堡也不過就是鄧州大戶之一,周俊華好歹已經是正六品了,比縣令的級彆還高。
不像項達隻是個仁勇校尉,級彆低,便低得下頭來。
周俊華抬起來頭:“葉堡主,我聽說方城杜金忠的人都沒有留活口?可是真的?”
葉碎金道:“是。”
周俊華神情苦澀,低下頭去。
過了片刻,他抬起來來:“葉堡主,我這些兄弟一多半是當年宣化舊人,大家隻是為了討口飯吃。我一直也約束著他們,並未行過大惡。若要殺,殺我一人便是,給大家留條活路吧。”
火光中,那女子卻撩起眼皮:“殺不殺,不由我說了算。”
“在你們自己,都做過些什麼。”
“人的命,不由天定,不由旁人定,從來都是自己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