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先前誅了大惡之人,替百姓伸冤,又捆了那些小惡之人。連周俊華看著都下跪了,服帖了,百姓心裡便十分敬畏信服,都道:“那敢情好。總算有人管咱們了。”
又道:“葉堡主是個青天大老……大娘子哩。”
惹得葉家的人發笑。
葉碎金這裡,往中軍大帳走著,卻忽地發出奇怪哼哼聲。
身邊的段錦和葉三郎都看了她一眼。三郎問:“怎麼了?”
葉碎金喟歎:“周俊華……是個沒什麼野心的人啊。”
周俊華其人,有底線卻無甚野心。
聽周俊華說的,當初他大約是帶了一旅人過來的,發展到現在也才不過壯大了一倍而已。
杜金忠都發展到一二千人了,雖然戰力很虛,但人數不虛。
當然葉碎金肯收編周俊華和他的人也是因為周俊華沒有裹挾百姓。
她上輩子都是皇後了,看什麼事情都是從“朝廷”的視角出發,最恨杜金忠這種裹挾百姓的。
因這種模式,對地方上的破壞力是無與倫比的。
不僅使壯勞力脫離了生產,還容易使人性中的惡瘡全都戳破,惡膿全都流出來。且具有不可逆性。
一個人一旦經曆了這樣的過程,就再變不回良民了。
所以在方城,葉碎金不留活口。
但周俊華就不一樣,他很顯然是一個沒什麼大野心的人。
他明顯是一個適合在建製裡踏實做事、按部就班升遷的人。他占據上馬,實際上成了一支沒有編製的地方軍隊,也隻是在本地討口飯吃。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若換了趙景文……
葉碎金的腦海裡,幾可以以上馬為起點,規劃出一個亂世男人發家崛起的路線圖。
人有野心和沒野心真是太不一樣。
趙景文現在倒哪了?遇到裴蓮了嗎?
或者這輩子還能遇到裴蓮嗎?還會娶裴蓮嗎?
葉碎金勾起了嘴角。
雖然正在飛快地成長,可葉碎金嘴角那一抹笑,三郎和段錦也都還不能看懂。
他們不知道,人到了一定的年紀,看事和做事都不僅僅局限於事情本身了。
尤其官場和宮闈都是最煉人心的地方。
葉碎金早就到了做事看人心的地步。真的沒什麼比鑽研人心更有意思的了,若有,那就是掌握權力。
若是又掌握權力,又鑽研人心,那就是最有意思的了。
與人鬥,才是其樂無窮。
周俊華的幾十人先不給武器,隻算作編外。繳獲的武器馬匹也要清點。還有答應了一些苦主要發還一些財物和幾個女子,都要安排。花了些時間。
翌日,才拔營,往上馬縣城去。
一個無主之城,守衛竟比杜金忠的方城還強些。起碼城牆上有人認真地在值守。
遠遠地看到大股人馬朝著上馬縣城過來了,立刻示警,城門口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起碼成功地關上了大門。
值得表揚。
葉碎金還挺驚訝的。
周俊華道:“是我給訓練的。”
略有點驕傲。畢竟曾經是正經的軍將,嗯,將還算不上,是尉。
那也是吃飯的手藝。
“大人稍待,待我去喊門。”周俊華說完,夾馬上前,扯開嗓子,“上麵是哪一家?開門,是我回來了。”
上麵的人被大股人馬嚇到了,顫顫地探出頭,看清楚,驚喜地道:“是周姑爺嗎?”
“是。是王家嗎?”周俊華道,“放心開門吧,是我。”
可那主事的人用眼睛瞅著就感覺不對。
周姑爺有百來號人,可眼前這得有千人了吧?這怎麼看都不對。周姑爺……不是被綁架了吧?
那人不敢做主,答道:“周姑爺稍待,小的這就去稟報老爺們。”
周俊華尷尬地對葉碎金解釋:“肯定是嚇到了。”
葉碎金當然能看出來,城牆上的人沒傻傻直接開門,做的不算錯,若是平民家丁,那也是個合格的家丁。
她隻好奇:“尊夫人娘家是上馬縣的?”
周俊華點頭“嗯嗯”道:“是,都是。”
說的有些含糊不清,不知道含糊什麼。
等了一段時間,城頭上又探出了人頭,是個老者,向下問:“是女婿嗎?”
“是小婿。”周俊華答道,“嶽父,開門吧。”
老頭問:“怎麼這麼多人?”
周俊華答道:“這是鄧州葉家軍,鄧州節度使葉大人。葉大人已經收複了方城,剿滅了賊寇杜金忠。小婿也已經被收編,現在大人要收複上馬了。嶽父速速開門。”
城頭上又探出另一個老頭的腦袋:“當真?”
“當真。”周俊華知道他們怕什麼,道,“嶽父不要擔心,葉家軍軍紀嚴明,不會擾民,儘可放心。”
葉家人都心想,你跟哪個老頭說話呢,你嶽父不是另一個老頭嗎?叫岔了吧。
城頭上的倆老頭都縮回去,似是商議去了,過了片刻,又探出頭來:“請大人稍待,這就開門。”
城門果然開了,出來了一些執著棍棒、長矛和鋼刀的家丁,正中出來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老者。看衣著打扮,都應該是縣城裡有體麵的富戶縣紳。
四個人見到周俊華,俱都喊了一聲“女婿”或者“賢婿”。
葉家的年輕郎君們:“……?”
亂世裡什麼亂七八糟的狗屁事葉碎金沒見過,隻有她看明白了,似笑非笑。
果然,周俊華給兩邊引見:“王、章、孫、錢四家乃是上馬縣有頭臉的士紳。如今縣城守衛,由四家輪流值守。”
“咳,這四位……”周俊華老臉一紅,“都是我的嶽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