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首領擺手道:“那些人不行。”
言下之意,看不上。
趙景文心下微凜。
眼光真高。
這比葉碎金的眼光還高。
但趙景文觀察著,又知道對方並非虛張聲勢。
裴蓮身邊的護衛,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這樣的質素的,便是葉碎金看到了都會流口水。
趙景文想到剛才禦匪時,為了保護那個驕縱小姑娘死掉的兩個,便覺得十分肉痛!
若給他,必是和顏悅色,親兵待遇。
不會叫他們隨意枉死,路邊掩埋的。
敗家!
趙景文沒有掩藏他這情緒。
護衛首領沉默牽韁。
他和他的人雖不再說話,但對趙景文都多了幾分親近。
到了河口,田裡正有人忙,看到隊伍回來,都站起來張望。
“趙郎君回來了呀。”
“趙郎君!”
“郎君喝口水吧!”
呼喚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趙景文真的下馬從鄉親手中接過粗瓷碗飲下半碗水,還帶笑道謝,才上馬。
裴蓮一直從簾縫中瞧著。
覺得趙景文上馬下馬都好看,透著靈氣似的。
她不知道這是從前趙景文上下馬姿勢不雅被人取笑,葉碎金把馬牽到院子裡頭,關上了院門指點著讓他練。
一天上下個幾百次。
幾天之後,他的姿勢便漂亮了起來。
河口鎮的人給趙景文騰出來的是最大的一所宅子。
斥候提前回來安排了,等裴蓮下車,熱湯熱水都準備好了,單獨一個房間給她。
裴蓮邁進門檻回頭看了一眼,趙景文卻還在和她的護衛首領說話。
他對她的護衛的興趣,比對她高得多。
裴蓮咬咬嘴唇,進屋裡去了。
趙景文的確是對裴蓮沒有太大的興趣。
誠然,享受一下有身份的少女仰視傾慕的目光是十分令人愉悅的。但的確是她的護衛們更吸引他。
趙景文隻恨自己資本不夠,沒有能力招攬這些人。
扼腕。
他問:“你家的人預計什麼時候能到?”
護衛首領道:“我原猜著,今天便能追上我們的。”
果然到了下午,便有人追上來了。
小男孩看起來也就九歲、十歲的模樣。
身著錦衣,帶著金冠。模樣生得和裴蓮並不十分像。
小小年紀,腮邊還有肉肉,卻十分老成,給趙景文行禮:“家姐受郎君相助,不勝感激。”
護衛首領介紹道:“這是我家公子。”
趙景文正經行禮,與裴家小郎君廝見:“裴公子不必掛懷,路見不平,應有之義罷了。”
趙景文絲毫不因他是個小孩而輕視他,裴家小郎君對他第一印象便很好。
大家分主賓落座。
趙景文注意到,裴家小郎君的身邊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目深鼻高,頜下有短髭的男人。
和小郎君貴公子的裝扮比起來,這個男人衣衫要樸素得多了,毫不顯眼。
但他人在那裡,雖一句話未曾說過,卻叫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無論是眉眼還是嘴唇,亦或是臉上的兩道傷疤,腰間的佩刀,渾身都有一種凜冽之感。
叫人總是忍不住瞧他一眼。
裴家小郎君道:“原是在接家姐的半路上,與後麵的報信人相遇,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未及與趙郎君準備謝禮,還望郎君海涵。”
趙景文擺手笑道:“令姐無事就是上上,其他的,我們大男人家在意什麼。”
裴家小郎君對他好感更深了。
再三道謝後,去見他姐姐去了。
那個高鼻深目的男人沒有跟去,留在了外麵。
但也並不搭理趙景文。
趙景文意識到,這絕不是什麼普通的護衛。但這男人異常地沉默,護衛首領也沒有給他引見的意思。
趙景文從來不怕這些,他笑著主動打招呼:“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男人看著年紀比他大,有些滄桑感,不知道有沒有三十歲。
男人看了他一眼,道:“赫連。”
赫連是胡人歸化後的漢姓,怪不得他的麵孔比平常人更要立體些。
趙景文笑道:“原來是赫連兄。”
赫連抱拳行個禮:“今日之恩,來日再報。”
趙景文擺手:“好說,好說。”
心裡卻奇怪,裴蓮的弟弟已經謝過了他,這個赫連又是什麼身份,再謝一次?
屋裡,兩姐弟正在爭吵。
“父親怎不來?”裴蓮問。
裴定西歎氣:“父親怎麼走得開。姐姐,彆鬨了。姐夫真的很好。”
裴蓮怒道:“誰是你姐夫?我跟你說,我不嫁!”
“成日裡說我是劍南節度使府大小姐,怎麼劍南節度使府的大小姐,就嫁給這樣又老又醜的粗糙軍漢嗎?”
她眼淚流下來:“我們家,淪落成這樣了嗎?”
裴定西也和護衛首領一樣,無奈極了。
但他終究還是小孩,忍不住反駁:“赫連不醜。”
老沒法反駁。赫連二十七了,確實有點老。
但真的不醜啊。
裴定西道:“大家都說他英武呢。”
裴蓮怒道:“就是醜!醜死了!”
臉上有疤,還有胡子拉碴。一點都不好看!
從前,她嫌赫連不好看,其實隻是很泛泛地說。但今天,外麵有一個趙郎君。
白馬銀槍,皂色衫子的箭袖上袖側顏色鮮亮的花。
赫連隻會騎馬打仗,揮刀殺人。連一句軟和點的話都不會說,甚至連一個笑臉都沒有。
趙郎君笑起來,多麼地叫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