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文抿唇而笑。
項達不自在地左右張望。
直到離開了裴家,回頭看不到裴家人了,項達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日回到河口,葉滿倉見他們回來很高興,還問:“房陵怎樣,富足不富足?是鄧州好?還是房州好?裴家的兵多不多?他家到底有多少兵?見到裴小娘子沒?”
項達臉色微妙。
趙景文道:“滿倉,你跟我來。”
葉滿倉一頭霧水地跟他進了房裡:“怎麼了?那邊人沒有好好招待你們是怎麼?”
豈料,進去屋中,趙景文轉過身來,道:“滿倉,裴澤欲招我為婿,我已經答應了。不日將迎娶裴家女郎。”
葉滿倉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緩了緩,他跳起來:“你!你!”
“我得去稟報主人!”
“這不行,我得回去!”
趙景文並不攔他,隻凝目看著他,問:“回去葉家堡,繼續為奴為仆嗎?”
葉滿倉頓住。
趙景文上前一步:“你就甘心一輩子做奴仆,生了兒子女兒,世世代代都做奴仆嗎?”
“運氣好的話,主人給個差事,兒子趕馬車,女兒掃庭院。”
“運氣再好一點,兒子娶個大丫鬟,再生兒子。女兒與郎君做個妾,當半個主子。”
“滿倉,這樣,你就滿足了嗎?”
葉滿倉呆呆地。
趙景文微微俯身,在他耳邊道:“裴澤有兩三千的精兵,他隻有一個兒子才九歲。滿倉……你琢磨琢磨。”
比起項達的粗豪,葉滿倉要市儈勢利得多。
這中間的話,不需挑明。
趙景文看到葉滿倉喉頭咕咚滾動了一下。
葉滿倉是個聰明人。
“滿倉,你跟著我,”趙景文接著在他耳邊低語,蠱惑人心,“我能叫你……易妻改姓。”
葉滿倉踉蹌跌坐在了椅子上……
二寶察覺了不對。
二寶能被葉碎金選中,執行特彆的任務,自然不會是蠢人。
相反,他就和秋生一樣,是個聰明又穩妥的年輕人。
他的確是有些傾向於趙景文,但那是在沒有任何異常情況發生,在“趙郎君是主人夫婿”的大前提之下的。
二寶其實一直都還記得自己的任務。
畢竟,他就和秋生一樣,渴望出人頭地。
誰不想呢,每個人都想的呀。
最開始覺得奇怪是趙郎君從房州回來後,忙碌準備各種東西。
看著都是喜慶東西,有人問了才知道,原來是裴家嫁女,趙郎君要備賀禮。
嗬,這賀禮備得還真厚。看來是挺重視房州那個裴家的。
真正讓二寶警覺的是,有人道:“俺也想去房州看看哩。這輩子出的最遠的遠門就是河口了。”
彆的人道:“去不了,這次要帶去的人,咱的人一個都沒有。”
說話的兩個人都是從鄧州葉家堡跟來的人。所謂“咱的人”指的是葉家軍的人。
對標的,則是其他那些趙郎君後來收編的人。
便是這兩句對話,讓二寶猛然警醒了不對。
士卒訓練得好了,精氣神都會跟普通人不一樣。
後收編的這些人雖然現在比以前強多了,但是他們的精氣神是沒法跟葉家軍比的。
哪怕是做麵子,葉家軍帶出去拉成一排,看著也更威武,更好看。
趙郎君要去房陵參加彆人的喜事,一個葉家軍都不帶。
這不對。
二寶便去找葉滿倉:“我也想去見識一下。”
葉滿倉道:“人都選好了,都是郎君自己挑的,你下次吧。”
二寶說:“也怪,郎君怎麼一個咱們的人都沒挑上?咱們的人個個精神,尤其是我們幾個,我們可是主人的親兵,帶出去不比那些個人有麵子?”
他笑著說話,可是不錯眼珠地盯著葉滿倉。
而葉滿倉明顯地緊張了。
有貓膩。而且葉滿倉知道,或者參與了。
葉滿倉絞儘腦汁,編了些有的無的做借口。
二寶假裝信了,還賤兮兮地摸了他一塊餅子,跑了。
葉滿倉笑罵,鬆了口氣。
他在說謊,二寶確信。
他剛才的解釋裡廢話太多了。一個人會說這麼多廢話,明顯是在心虛。
二寶想了很多,猜測了很多,覺得這三個人可能要另起爐灶。
可能是想棄了鄧州,投奔房州。
合情合理,趙郎君在葉家堡因為要避嫌,不大有晉身的可能了。
項達不過一個小小校尉,跟誰乾不是乾。跟著趙郎君,他是左膀右臂。
他尚且如此,葉滿倉一個有身契的家仆,更願意當這個左膀右臂了。
二寶啃了那塊餅子,他去不了,那就得想辦法。
有錢能使鬼推磨。
來之前,主人交待任務的時候,還給了他錢。
趙景文帶著項達、葉滿倉去了房陵,留下幾名隊長守著河口。
二寶在河口等了三天,終於,一個跟著去了房陵的後收編的家夥,悄悄摸回了河口。
帶給了他真相。
雖然跟二寶以為的“趙郎君要另起爐灶”不完全一樣,但,趙郎君真的是要另起爐灶了。
“裴家是要嫁女沒錯。”那人說,“但你猜嫁給誰,嫁給你家郎君。對,趙景文。我就不懂,這大好事,做什麼要瞞著?”
因為贅婿不是什麼上台麵的事,大家跟著趙景文在外麵,誰也不會那麼沒眼色到處瞎說。更不會跟新來的這些人說,本來兩邊人就不太對付,說郎君是個贅婿,那不是滅自己威風嗎?
所以這些人都不知道。
二寶問:“哪天成親?已經禮成了嗎?”
“沒呢。吉日是三月二十二。”那人道,“說好的錢呢?”
二寶掏出一個鼓鼓的荷包,那人掂掂,道:“我還得趕緊快馬回去,那邊有人幫我打掩護呢,我怎麼都得意思意思,再給點吧。”
二寶又抓了一把錢給他:“小心點。彆漏口風。”
那人滿意地走了。
二寶找了自己那幾個夥伴。
他們幾個都是葉碎金的親兵,這趟安排讓他們跟著趙景文。
二寶出示了葉碎金給他的手令:“我有任務在身,主人命我便宜行事。我現在要回鄧州,你們幾個幫我遮掩,彆叫旁人發現了。”
夥伴們雖驚訝,但手令是真的。他們道:“啥事啊?能說不?”
二寶道:“不能,彆問。”
“好吧。”夥伴們說,“你去。我們幫你遮掩。”
二寶摸了匹馬,離開了河口,一路疾馳,直奔鄧州。
立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