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無論葉碎金多麼強悍, 前世和今生,她都明白一件事——葉家堡, 實應是葉四叔的。
因為葉家堡並非哪一房的私房浮財, 它非是葉碎金的父親或者祖父所建,它是葉家曆代祖先一代代修建,代代相傳下來的祖產、族產。
葉碎金的祖父和父親, 都是以嫡長的身份繼承了葉家堡。
到了葉碎金這裡,她父親沒有兒子, 葉四叔這一房,從本家自動升級為嫡長, 於禮法和律法都自動獲得了繼承權。
這個事對葉碎金來說,是給父親過繼嗣子也不能解決的。因為她並非是要把葉家堡留在她這一房,她是要自己掌葉家堡。
若過繼,本家男丁如此興盛, 不可能允許她過繼旁支,必是要從三郎到十三郎中選一個。
家裡有眾多叔父,祖產有嗣子繼承。
她這個姐姐,怎麼樣要外嫁, 去彆人的家, 做彆人家的人。
其實隻要過繼, 不管過繼什麼人,她這個當姐姐的,都得外嫁。
因為叔父亦父, 天然就比姐姐名分正,叔父的權利天然大於姐姐。
當時葉四叔說,她這一房的浮財,她祖父、父親所掙的, 都允許她帶走。
但她帶不走葉家堡,和葉氏部曲。這是全族的立族根本,尤其世道已亂,就變得更為至關重要。
任何一個姓葉的人,都不會允許。不分本家和旁支。
所以葉碎金決定招贅。
但又必須正視三代還宗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躲不開,三代之後,叔父們已經駕鶴西去,三郎等兄弟的子嗣孫輩已經成了旁支,她也不在了,這時候若葉家堡改姓,她就是葉家的千古罪人。
在地下,亦無麵目去見祖父和父親,葉家列祖列宗。
但葉碎金就是不甘放手。
她十三四歲就開始幫著父親管理部曲,到她十七歲的時候,葉家部曲都遵從她的號令。
外麵又是這樣的世道,你讓她放下這一切,去彆人家做個拿針撚線的兒媳婦,她做不到。
葉碎金最終一碗烈藥,解決了這個問題。
她自絕生育,就是向葉四叔保證,葉家堡在她之後,依然會還給葉四叔這一房——葉家嫡房。
所以葉四叔才做出了讓步,讓出家主之位,讓出了葉家堡的大權。
晚上三郎回來了,他如今也忙得要死。
族中本家的、旁支的,各堂各房的遠近妯娌、伯母、嬸子們哪個不羨慕桐娘。
“男人忙才說明有本事。”她們說。
桐娘也深以為然。
自家的男人便在葉家軍中,也是挑大梁的存在。
今晚三郎忙完回來,桐娘便迎上去,給他寬衣裳。
婢女們都識趣地退下了,並不伸手幫忙。
年輕夫妻一彆四五個月,好容易團聚,誰那麼沒眼色去打擾。
四夫人還盼著三年抱倆呢。
葉三郎十分敏銳,寬衣裳的時候就感覺到妻子與往日似有不同,欲言又止的。
“怎麼了?”他問,“可是有事?”
桐娘卻接了衣裳,道:“沒事……”
“有事就說。”三郎走到盆架前洗臉,“我最近事比較多,在家的時間少。有事彆拖著,及早說。”
桐娘捏捏手裡的衣衫,還是開口問了:“六娘那天說,葉家堡給阿龜,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三郎用手舀起水,往臉上潑,嘩嘩地,閉眼洗臉,“這種大事,六娘怎會玩笑。”
桐娘放了衣服去拿了手巾。
“那,我聽六娘說的,隻是葉家堡。”桐娘忍不住問,“那其他的呢?”
水聲戛然而止。
三郎睜開眼。
他直起身,從桐娘手裡接過手巾,抹去臉上的水,露著一雙漆黑又深邃的眸子:“你指的是什麼?”
“就是說,那其他的呢?”桐娘問,“就是,鄧州、唐州、均……”
她沒列舉完,就被三郎打斷了。
“桐娘。”他問,“今天誰來了?”
桐娘:“啊?”
他問:“你今天見了誰?”
桐娘道:“大兄過來了看阿龜和我,本想見你的,你一直沒回來……”
三郎就明白了。
因桐娘隻是個簡單的後宅婦人,她是圍著婆母、孩子過柴米油鹽的日子的,什麼鄧州唐州均州這些事,不是她會去想的。
必是有什麼人對她說了什麼。
三郎問:“是大兄叫你問的嗎?”
桐娘就沉默了。
三郎道:“如果大兄問的,或者嶽父問,你替我回他們,這是葉家的事,不勞牽掛。”
桐娘嚇著了。
丈夫從前溫柔敦厚,從來不會對她說話大聲的。
可他現在漸漸變得不一樣了。
很多人都怕他,娘家兄長提起這妹夫,都小心翼翼。
“不是,不是。他就那麼一說,我就多想了想……”她忙替兄長開脫,“他沒有……這自然是葉家的事,兄長曉得的。”
葉三郎臉色稍緩。
可桐娘垂著頭,她還是想把事情弄明白,畢竟關係阿龜。
女人有了孩子,就再沒什麼比孩子更重要的了。
她道:“可是,這些……本來就該是咱家的呀。現在咱家,才是真正的嫡房。”
她垂著頭,許久等不來三郎的回答,抬起頭來。
三郎眉頭緊蹙,盯著她。
他如今威壓日重,這樣看人,給對方帶來很大的壓迫感。
桐娘又垂下頭去:“我,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沒錯。如今我們才是嫡房。”葉三郎沉下心來,道,“所以,六娘那日才當著大家麵,把這件事過了明路,以後葉家堡,是要回到我們這一房的。”
“爹年紀大了,我和六娘平輩,我還比她大,大概跟她走的差不多。”
“所以,她道明了,葉家堡給阿龜。祖產,嫡房傳承,永世姓葉。”
他沒有生氣,還肯與她好好說,桐娘鬆了一口氣。
她點頭:“這些我懂。我現在不懂的是,旁的那些怎麼辦呢?六娘她又不能生,現在趙景文都……”
她頓住。
因為這一次三郎的眼裡,清清楚楚有了怒意。
“這事,誰告訴你的?”他問。